“活泼、好动,还听主人话,这狗品相不赖。您忙,我先走了。待会儿,我还要去一趟许家寨。”
“行,狗窝做好后,我派李乐和李业,给你抬过去。”
“成~”
沈青回到家后,从仓库推出二八大杠,用横铁棍+麻绳,往车后座两侧,各绑一藤篓。
将鸭绒、山药、山药豆装进篓内,叮嘱大黄看好家后,便骑车离开了小院。
……
略过杨树林,朝东骑上一段距离,再往南蹬个两分钟,便来到了许家寨大塘。
岸边,停了一辆板车,车上摆满了藤篓。
塘内,一群群大白鸭,似成团的棉花般,漂浮在水面上。
许保康腰系竹篓,身穿橡胶材质、连脚背带裤,握着木柄,在塘水内淌行。
“来啦~”许保康远远瞧见外甥,笑着挥手。
沈青骑到跟前跳下车,“舅,你这是在干嘛?”
许保康抬起木柄,令柄端之物,浮出水面。
柄端,绑一正方形的细钢筋,筋上裹一抄网,网格较大,且网底兜一大团淤泥。
哗---
许保康攥住抄网,在水里涮了几下,淤泥随水流失,露出数枚白鸭蛋。
许保康抓起鸭蛋,丢进腰间竹篓内。
“我在清塘底的鸭蛋。不清,塘水发臭,鱼虾死绝。
再壮的鸭子,搁臭水里游个几天,也会得病。
泡塘水的鸭蛋不能吃,只能拍碎后,撒上草木灰,让其慢慢沤成肥料。
不过,我家地少,用不了太多肥料。”
种庄稼,施肥过少、过多,都会出问题。
过少!
植株矮小,茎叶发黄,果实畸形,易得病虫害。
过多!
根系失水烧死,茎叶膨大,果实胀裂,地力下降,即,明年需施与今年同等体量的肥料,庄稼才能长得起来。
“在乡下,肥料还怕没地方撒?
我啊,刚栽了两亩地甘蔗,卖种子的人说,甘蔗巨喜肥。
舅,等苗长起来了,我家肥料要是不够,估计得从你家拉点了。”
“拉,随便拉。甘蔗好啊,又甜又能放,还不愁卖,种小麦了吗?”
“嗯!”沈青点了点头,“种了一亩多,舅,水里凉,你上来,换我下去捞。”
“不凉,这活一月干一回,我早就习惯了。而且,再走两三趟,就捞完整个大塘了,上岸换衣服的工夫,都够我干完剩下的活了。”
沈青扫了一眼岸边。
许保康的站位,离岸边仅有1.2米,剩下的活,确实不多了。
“那行,我先进去了。”
“成~”
许保康握住木柄,向斜下方一压,令一侧钢筋嵌进淤泥里。
他脚步轻挪,缓缓往前推动木柄。
钢筋,便似铲子一般,将所过之处的淤泥、鸭蛋,全铲进了抄网内。
沈青则推车往南走,路过板车时,他瞥了一下藤篓,篓内装满沾有淤泥、散发臭味的鸭蛋。
院门,是敞开的,沈青便径直走进院子。
院内无人,些许白色水汽,打厨房往外冒。
沈青停好车,走到厨房门口,向屋内瞅去。
大锅的箅子上,摆满了一个个装有梨块的玻璃瓶。
张桂玲站在灶台边,手持毛巾,拿起玻璃瓶,拧紧瓶盖,再将其倒扣在木盘上。
“妗子~”沈青待她忙完,才出声打招呼。
“呀,大青来啦。”
张桂玲拿起箅子,添三瓢水,将箅子放回锅内,端出搪瓷盆,将盆内的玻璃瓶,挨个摆到箅子上。
末了,盖上锅盖,往灶膛里塞几根木柴。
“厨房太闷了,走,出去聊。”
“火?”沈青看向灶膛。
“没事,灶膛口被铁片封了一半,木柴掉不出来的。”
二人来到院中,沈青问道:“妗子,你是在做...罐头?”
“嗯!隔壁果园的秋梨,已全被摘光了。好果,被收购商拉走了,落果,便宜处理,1分钱一斤。
我离得近,一听到消息,就赶在旁人前面,挑了一麻袋有磕伤,却没腐烂的大梨。
买太多,自家吃不完,送人...太磕碜了,索性整成罐头,留着冬天慢慢吃。
蒸罐头,做法可简单了。
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块,搁盐水里泡5分钟,杀杀菌。
捞出,清水洗净盐味后,梨块、冰糖、凉白开,一同倒进玻璃罐。
盖上瓶盖,不拧,上锅蒸半小时。
蒸熟,拧紧瓶盖,倒扣8小时就行。
等晾好了,送你一些。”
落果,是卖不上价、树上自然落下、有瑕疵水果的统称。
落果,若和好果一同运走,中途果子腐烂,细菌蔓延,会污染好果。
若单独运走,拉到街上去卖,卖得的钱,还不够人工费的呢。
一般情况下,园主会低价兜售落果,让附近村户随意挑选,挑剩下的会进行堆肥处理。
这年头,工厂可不敢进烂水果。
“妗子,鸭毛处理好了,就在藤篓内装着呢。”
“我瞧瞧。”
张桂玲解开麻袋,露出蓬松的鸭绒。
那些鸭绒,呈白色或浅黄色,约有指甲盖大小。
手伸进去,很快,就感觉很暖和,抓一把揉捏,柔软、不硌手。
“这真是那一堆臭鸭毛...加工出来的玩意?”张桂玲目露震惊。
“嗯,这些鸭绒,能代替棉花,做成棉衣吧?”
张桂玲捏一撮鸭毛细嗅,没有腥臭味,却有一缕淡淡的肥皂香。
“能啊!刚伸手试了下,其保暖程度,比棉花还要强。唉,早知道鸭毛有这用处,绝不会烧了当肥料,也不愁冬天没衣服穿。”
“嗐,我也是前段时间,在书上看到了鸭绒的介绍,才晓得鸭毛是好东西。”
“大青,那又脏又臭的鸭毛,是咋变成鸭绒的啊?”
“把臭鸭毛装进麻袋,泡入水池里,穿胶鞋上去踩。
水混浊了,就倒掉再压一池,直到再也踩不出泥污为止。
把半块肥皂,切成碎末,丢鸭毛里泡一个多小时,再用手搓除异味。
漂净后,攥到半干,塞进布袋,挂起来晒。
哦,布袋,最好用铁丝串出一个‘丰’字,一格塞一团,干得更快。
晒干后,用棍子拍打几下,就又变蓬松了。
末了,徒手撕羽毛。
软的,留着备用,硬的,烧了沤肥。”
“这样啊!”张桂玲了然点头,“步骤倒挺简单,就是...太耗时间了。再有鸭毛,就依你这个法子制成鸭绒。棉衣,你想要啥款式的?”
沈青思索一番。
“颜色,灰色、浅棕色、浅黄褐色都行。
布料,选织线密一点的,不然会跑绒,走几步,就像香蒲果一样往外炸毛,惹人笑话。
胸前,不弄纽扣了,整拉链吧,拉链外头再加两层布,塞点羽绒,缝上按扣,用来挡风。
兜,要又大又深,也装上拉链。
袖口,缝松紧圈,这样不耽搁干活。
帽子,弄不弄,你看着办。
哦,对了,再额外缝一长50厘米、宽40厘米的垫子。”
拉链,两层布,按扣,松紧圈……
“行~”张桂玲默默记下要点,“依我看,不要帽子,整个领子就行。帽子,从远处看像驼背,稍微活动一会,它还容易歪。”
沈青:“行,听你的。
鸭绒棉衣,巨暖和。
一件棉衣,填充120-140克鸭绒就行。
填多了,热得慌,活动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届时,拉链不拉开,热得难受,拉开,风一吹,冷热交替,容易感冒。
多余的鸭绒,给你自己也整一件棉衣吧。
这年头,布料可不便宜,做棉衣又是一个费工夫的活,我准备了---”
说完,沈青把手伸进兜里,欲掏出一些钱来。
张桂玲察觉到他的动作,忙开腔阻拦。
“当长辈的,做几件衣服而已,哪能要晚辈的钱?鸭绒是外头买不到的好东西,多余的鸭绒,已经够抵材料费了。那个...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帮我一个忙呗。”
“我帮。能帮指定帮,不能帮想办法也要帮。”
“也不是什么大事,坐下聊。”
张桂玲走进堂屋,拿回两张凳子,和两个苹果。
凳子,摆在院中,苹果,压水洗净后,递给沈青一个。
“前两天,玉盼回来了一趟,还拎了一兜苹果。
说是...老板去北边谈事情,特意带回几箱苹果,给员工发福利。
我牙口不好,吃不了酸的东西,一瓣脆苹果,能让我的牙酸两个小时。
玉盼,洗了一个苹果,非要我吃,说绝对不酸。
我尝了,还真是纯甜口的,不费牙,也不酸牙。
大青,快尝尝看。”
纯甜口的?
沈青仔细端详手中的苹果。
通红的果皮上,布着小米状的斑点,触感滑润,嗅着...有浓郁的水果香。
咬下一大口。
皮,有点厚。
果肉,不脆不酸,纯甜,还似面瓜般绵密。
张桂玲:“口感怎么样?”
“甘甜如蜜,细腻沙滑,这面苹果味道不赖。”
“咦?”张桂玲微微惊讶,“你认识这水果?”
“哦,在书上看到过面苹果的介绍。”
“奇了怪了,这么好吃的水果,咱这咋就没有卖的?”
“因为不好运输。”
沈青又咬下一块果肉。
“脆苹果,耐储存,放几个月变皱巴了,也还能吃。
其质地硬,运输时不易磕伤,即便磕了,伤口大概率变干、变硬,不会导致整颗腐烂。
面苹果,就不一样了。
它质地软,运输时易磕伤,伤口易痒化、腐烂。
最关键的是,大量面苹果堆积在一块,氧气会供应不上来,它们就进行无氧呼吸,消耗糖类,产生了酒精。
辛苦拉了一路,揭开盖布,嚯,一股子酒味。
没人买,货砸手里,可就糟了。”
啪---
张桂玲猛地拍一下大腿,“对,有酒味。昨天我吃的那个苹果,就泛着一点酒味。你舅不信,说我味觉失灵了,原来...内有门道啊。”
“其实,也有一部分人,喜欢吃带点酒味的苹果,但基数太少,不值得令商贩冒险。哦,对了,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唉~”
张桂玲长叹一口气。
“玉娟啊,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这样一直瞎混吧。
每每聊起让她找个正事干,她都嬉皮笑脸,说点不着四六的话,来糊弄人。
你呢,和玉娟只差一岁,估计能聊得来。
你帮我探探口风,她心里若有想干的正事,就鼓励她跟爸妈说,若没有...劳你帮忙想个合适的。”
沈青垂眸,眉头紧皱。
劝许玉娟干正事,难啊,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江风。
江风,她一日不见心慌慌,两日不见睡不着,三日不见...见了,带着好东西,跑学校堵人了。
“妗子,玉娟是啥性子,你比我还清楚。哪怕有正事干,也还会惦记着江风,按捺不住做点包子、饺子、骨汤啥的,送到学校去。”
张桂玲摆了摆手,“这你放心,玉娟,不会再去学校了。”
不去学校了,怎么可能,除非...江风不干教师,跑去当李坚的学生了。
“成吧,我找玉娟聊聊,她在哪?”
“在屋后杀鸭子呢,先等一会,量完身再去。”
说完,拐进屋子,拿回软尺、笔、本子。
把沈青从头到脚量了个遍,唰唰写下数据后,拎起篓中的麻袋。
“咦,这里头装的啥?还挺重。”
“哦,临出门前,特意装了一些山药和山药豆,让你和我舅尝尝鲜。”
“山药豆?”
张桂玲解开麻袋,露出手腕粗的山药,和椭圆形、灰褐色的小玩意。
她抓起一颗,用指甲一抠,表皮上灰下青,果肉雪白,还分泌黏液。
“嚯,还挺新鲜的。
山药豆,煮熟去皮,碾成肉泥。
油烧热后,下葱、蒜末、肉粒爆香,再下豆泥,撒点调料,拌匀就能出锅了,超级香。
大青,你在哪买的山药豆,我在街上没看到有摊贩卖它。”
这做法,和土豆泥有点类似,回头可以试一试。
“西北边兴平村,有一山药种植大户,搁他那里买的,1分钱一斤。”
“真便宜,赶明儿,叫你舅去兴平村,拉一车山药豆回来。”
说完,张桂玲将麻袋们搬进屋。
沈青则出了院门,来到了鸭舍。
……
西边的果林,树上已没了秋梨,地上落了一层烂果。
白鸭们钻进林内,肆意啄食未腐烂的果肉。
白鸭能消除一部分‘垃圾’,其排泄物,还能作为肥料,滋养树根,园主自是不会驱赶它们。
就是气味非常难闻,臭味、甜味、腐烂味、发酵味,全杂糅到一起,太蹿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