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一边慢走,一边观察沿岸的缓坡,只要瞧见野兔趟行痕迹,就掏工具下个活套。
良久,走了4~5公里,篓内木棍消下一半时,碰到了一挂瀑布。
说是瀑布,其实就是个1.5米高的断层,流速还行,冲至层底的水花,像棉花一样白。
沈青望向对岸,青山绵连,溪边缓坡上长满杂草,再往东走,可就离出发地太远了,不妨……
沈青脱掉鞋袜,皮筋捋到脚踝,裤腿挽到膝盖,“大黄,走,去对面看看。”
汪---
大黄吠叫一声,率先跳到瀑布顶端,沈青紧跟其后。
一人一狗行走在瀑布上,体验一把天然的流水冲击按摩。
别说,还挺舒服的。
俩来到了对岸后,沈青穿上鞋袜、束紧裤腿,向西走去。
尽管,这儿缓坡上的野草,要更加高挑茂密,但有大黄帮忙,不愁发现不了野兔趟行痕迹。
其实,山林内也有野兔出没,但是,那儿树多草旺的,太难记清所有下套点位了。
沈青一路走,一路下活套,走到离猫爪峰对面还剩几百米远时,大黄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坡上的茅草从狂吠。
有情况!
叫声兴奋急促,莫非...野兔宅在窝内?
沈青凝眸眺望,发现趟行痕迹的顶端,是凹下去的,他打算上去看看。
卸掉背篓,剪一长节铁丝,掰出一个铁圈,再打个活结,沿着痕迹的外侧,爬上了缓坡。
很快,沈青来到了‘凹地’旁。
那儿生长着低矮的杂草,正中央鼓起一个大草包,包边有一条狭长的裂缝。
神奇的是,草包竟然会动。
沈青将铁丝的一端,伸进裂缝内,向上一拨,拨开一块草皮,使得草包暴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个由灰绒毛做成的兔窝,七八只小兔崽挤成一个大毛球。
它们虽还未睁眼,但已长出细密贴皮的绒毛,耳朵大大的,蠕动时煞是可爱。
沈小花若见了此景,指定要抱起小兔崽rua上一番。
沈青也想rua,但他忍住了。
野兔,虽是近视眼,鼻子却很灵,母兔若在兔崽上嗅到陌生气味,轻则弃窝,重则咬死崽子。
沈青用铁丝将草皮盖好,便往坡下走,本着可持续发展原则,他不打算在这一小片茅草丛旁下活套了。
兔崽们长大了,就会分窝、占领地、交配繁殖。
大黄不知跑哪玩了,又没影了,沈青来到溪边,洗了洗手,又捧起一汪清水,洗了洗脸。
哗---
水流顺着下巴滴回了小溪,卷走热意和汗液,只留下了清爽。
忽的,身后传来犬吠声。
汪---
吠声嘹亮,中气十足,暗夹欢喜和亢奋,是大黄无疑了。
呜---
吠声低沉,尾音拖长,略带金属质感...是个烟嗓?
沈青困惑的扭过头,大黄在朝溪流狂奔,其身后还跟着一只大家伙。
那个家伙的体格,要比大黄大上几圈,浑身裹满或湿、或干的污泥,两耳竖起,牙齿尖利,尾巴低垂...该不会是丛林狼吧?
青山上有没有丛林狼,沈青并不清楚,但不能赌没有,赌赢了还好,赌输了那可就惨了。
手掌在溪边摸索一番,抓起一颗又大又重的鹅卵石。
沈青绷紧肌肉,操控体内绿流,汇聚在右臂处,好确保那个家伙扑上来时,能一击砸碎它的脑壳。
很快,大黄冲到了沈青身旁。
那个家伙,却在离他两米远处,止住了脚部,还半坐下来,尾巴轻扫地面,眼里透露一股清澈的愚蠢。
它盯了沈青片刻,便翘起后肢,前爪扒拉地面,磨擦屁眼的向前滑行。
沈青:……
这货要是丛林狼,他把手里的鹅卵石给吞喽。
咚---
沈青丢掉鹅卵石,那货顿时翻身露肚皮,眼神谄媚的求抚摸,大黄却在用脑袋撞蹭藤篓。
沈青扫了一眼那货瘪瘪的肚子,从篓内掏出一个蓝布兜,解开后,露出馅饼、煮鸡蛋、糖蒜。
那货看到吃的,眼睛都直了,爬起来冲到跟前流口水,尾巴虽然仍是垂着的,却摇得非常欢实。
沈青拿起一张馅饼,用手撕成两半,分别丢给了大黄和那货。
那货吃完,意犹未尽盯着蓝布袋,见对方不再丢食物,竟然咬着尾巴尖,原地转圈圈。
末了,停下来直勾勾望着沈青,仿佛在说:才艺表演完了,吃的呢?
沈青被它逗笑了,便将袋内的食物,除了装水的陶罐,全拿了出来。
那货似是饿急了,连糖蒜都没放过,吃饱后,学着大黄绕沈青转圈圈,还想用身子蹭他大腿。
“太脏了,去,上溪里趴着去,我给你洗个澡。”
哗---
那货很有灵性,听话的卧进溪水里,潺潺流水,泡软狗毛上污泥的同时,还卷走一丝丝污渍。
沈青觉得泡差不多了,薅了一把艾蒿,捋掉叶子,对折茎杆,充当简易的毛刷,下到溪里给那货洗澡。
刷---
由于污泥已被泡软,轻轻一刷,便从狗毛上脱落下来。
许久,当冲刷过狗毛的溪水,不再变成土棕色时,那货的真正面貌显露出来了。
头宽脸长,长着一双深褐色的三角眼,绒毛半青半黄,体格强壮,尾巴长而粗,竟然是一只狼青。
狼青,是一种混种犬,据传其先祖是狼和狗交配的产物,因而具有狼和狗的双相特征,凶猛、警觉、忠诚、攻击强、嗅觉灵敏,非常适合看家护院。
哗---
沈青捧起一汪汪水,把乱逆的狗毛冲顺,还借机摸了一遍狗身。
“嚯,肌肉发达又紧实,不像是常年在山里流浪挨饿的,倒像是被人精心豢养的,难不成...和主人走丢了?”
听到‘主人’二字,狼青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瞳孔地震,瞬间,狗身僵直,踩水冲上岸,也不甩毛,朝山林焦急的狂吠。
沈青走上前,凝望连绵的青山,皱眉道:“你和主人是在山里走丢的?”
青山,是东西走向的,南北跨度并不大。
向南下山,能瞧见田野和远处的村庄,向北下山,趟过小溪,再纵翻一座山,也能瞧见类似之景。
但人若迷失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如以为往南走,实际一直往西,那可就糟了。
呜---
狼青咬住沈青卷起的裤边,身子一蹬一蹬的,想将人拽进山林中。
“甭咬了,你主人不知道迷哪去了?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仅靠一双腿,想进山搜救人,得搜到猴年马月呐。下山报警,再喊村民搜救,才是王道。”
狼青哼唧松开嘴,表演了个‘摔倒,在一个水缸大的圆圈内,爬来爬去’后,起身再一次咬拽裤沿。
据说,狼青的智商,约等于3~5岁的小孩,沈青不再怀疑狼青主人迷路了,而怀疑……
“你主人被困在某个地方了?”
汪---
狼青亢奋的回应着。
“甭再咬我裤腿了,我跟你进山救人,前边带路吧。”
沈青稍微收拾一下,便随狼青进了山。
……
这儿,树冠茂密遮天,树下矮灌丛生,空气闷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偏偏,那只狼青又是个不靠谱的狗。
时而往东,时而往西,时而带人兜圈子,时而抬眸盯着沈青,似在问他该往哪里走。
沈青嘴角微抽,一只名种犬,却被养成了傻不愣登的样子,可见其主人有多厉害。
末了,大黄看不下去了,它一击撞歪狼青身子,又朝其吠了几声,便仰头细嗅空气。
狼青低头夹紧尾巴,哼哼唧唧求安慰,沈青拍了拍它的脑壳。
“去,跟大黄好好学一学,把你弄丢的本事,再重新捡起来。”
这时,大黄已往西走了十来米,狼青应声照做,谄媚向西跑,沈青却补了一刀。
“甭离太近,要是碍事了,小心它再呲你一顿。”
狼青身形一僵,接着,缓缓向西跟在大黄身后跑,并始终与其保持1.5米的距离,沈青也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一拦腰折断、落地枯朽的树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经过一场大雨的滋润,朽木上长满了有‘树上海蜇皮’之称的毛木耳,沈青卸篓拿袋,依照采大留小的老规矩,着手摘野货。
大黄跳上朽木,仰头细嗅空气。
适才狼青嗅气味时,它也跟着嗅了,因而,它知道狼青主人是啥气味,但...山林中的气味太杂了,香、臭、腥、霉等味,互相掺杂黏连着。
偏偏,狼青主人的气味是断断续续的,非常难以捕捉去向。
不过,大黄是土猎犬,嗅辨气味,可是它的强项。
狗鼻抽动一番,定格在了西边,它跳下朽木,先咬一下主人裤腿,再眼神坚毅的朝西边狂吠。
沈青领会它的意思,快速收起布袋,背上了藤篓。
随后,大黄领着主人和狼青,朝西边走去,它每隔七八十米,就停下来仰头抽动鼻子,似在确认气味的源头。
那超强的嗅觉、严谨的态度,堪比专业的搜救犬,令沈青倍感自豪。
如此,翻过了三座山腰,大黄突然停下,朝着一株柏树吠了一声。
沈青循声望去,发现柏树的主干上,有一淤泥画的箭头,尖端直指南边。
呜汪---
狼青对准箭头狂吠着,吠声震耳又急促,倏地,它似乎想起了什么,拔腿朝南边狂奔。
大黄纵身一跃,略过一簇低矮灌木,稳稳落地后,迅速追上狼青。
沈青也在追,但两驱哪比得过四驱,当他追上时,大黄和狼青正围着一个土坑转圈圈。
这儿地势平坦,地上落满了松针,两侧有落叶堆,中央有土坑,一看就知是陷阱。
不过,整陷阱的人,挺厉害的啊,坑沿上竟没遗落麦秸、玉米叶啥的,但愿坑底没倒插尖木棍,不然,狼青主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沈青走到土坑旁,坑底没插尖木棍,却有一铺满松针的织壳子,上面还躺一男青年。
长脸,脸眉,眼睛是闭着的,但睫毛弯弧,眼尾上挑,不难看出,其生着一双瑞风眼。
是他!
曾经扛着一把猎枪,进山打野猪,却被野猪赶到树上下不来的乔宇。
土坑,呈梯形,深约2.5米,坑壁被夯得很瓷实,那些抓痕、踩痕、咬痕,压根破坏不了坑壁。
壁上布有一些暗红的血迹,应该是上一个掉落陷阱动物留下来的,因为...乔宇身上没出血点,至于闭眼..是晕还是睡着,就不得而知了。
“喂,乔宇,醒一醒,喂……”
沈青呼喊几声,见乔宇迟迟不睁眼,便卸篓抱出陶罐,朝对方脸上泼水。
此刻,乔宇正在做着美梦。
梦中,他身处饭店的包厢内,捧着一大猪肘狂旋。
突然,整张脸猛的一凉,像有谁拿湿毛巾砸人脸一般。
乔宇很懵,正欲咬块肥肉压压惊,无形之物,再一次袭击他的脸,那物凉如冰水、硬如石头,砸得他眼冒金星。
包厢内的桌椅、佳肴、猪肘等,变得扭曲起来,还化为流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微弱却又刺眼的白光。
坑底,乔宇眼皮颤了又颤,迷迷瞪瞪睁开了眼。
不大的天井口,探出三个脑袋,一人二狗,还都向下死亡凝视。
吓得他心跳如鼓,小腿直抽筋。
乔宇痛得抱膝冒冷汗,须臾,肌肉不再强直收缩,疼痛渐渐消失,他意识清醒许多,也明白了自个的处境---赶山踩进陷阱,被困两天整,饿晕过去了。
“兄嘚,又见面了~”
乔宇掌心撑着松针,半坐了起来,露出地主家傻儿子般的笑容。
“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会死在这了。”
“等着,我这就想法救你出来。”
土坑呈梯形,还布有血迹,说明挖陷阱的人,没想着让猎物活着出来,打得是先弄死、后拉上来的主意。
每猎杀一只,为防山林中的动物,因嗅到平地内的血腥味,而警觉的不踩陷阱,会铲除坑内浸血的泥土,导致陷阱越来越深。
不过,附近应该藏有能供进出土坑的工具。
沈青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两边的落叶堆上,他寻一根长树枝扒拉落叶,左边,啥也没有,右边,扒拉出一个绳梯。
两根平行的粗麻绳间,每隔40厘米系一根粗木棍,梯子只有3米多,绳端却很长。
沈青将绳端系在一株松树的主干上,用力拉拽数下,确认其承重几百斤没问题后,将绳梯扔进了土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