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目光随着宋知府的指引,望向远处牢房深处,那里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壮汉,尽管身上的衣物沾满了尘埃与血迹,但那件衣物上绣着的金色鱼鳞与祥云图案,依旧隐约透露出他曾经的显赫地位。
“张谦,来这边。”宋知府站在门旁,声音低沉地叫唤。
张谦抬起头,用一种迷惑的眼神打量着陆云帆,却并未站起身来。
宋知府带来的这位新面孔显得颇为年轻。他的面容英俊,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锐气,与宋知府的文雅气质形成鲜明对比。
“宋大人,我已经签下了字,为何还要审问?”张谦的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满。
宋知府被张谦这种不在乎的态度激怒,气得手都在颤抖:“陆大人,您看看!他就是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嫌犯,真是让人头疼。
“我是陆云帆,即将前往京城担任刑部侍郎,途中经过陵水城,宋知府特意拦下我,希望能为你申诉冤情。张谦,你不要不识抬举。”
陆云帆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简洁明了地表达了他的目的。
听到自己可能有冤情,张谦怎能还坐得住?他立刻跳到门边,急切地问:“不是我杀的?宋知府,真的不是我杀的?!”
“可能不是你!”宋知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他对张谦的案件一直心存疑虑。
在来这里的路上,陆云帆也推测张谦可能并非真凶。一个人即便醉酒,也不应对自己所做之事一无所知,尤其是重大的杀人事件,除非……张谦根本就未曾参与。
“案件还未有定论,张谦,你还有机会。”
关键在于,张谦是否愿意配合官府的调查。
张谦立刻改变了先前的态度,连连向陆云帆点头:“是的是的,大人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终于有了反应。”宋知府心中暗自嘀咕。
张谦年纪轻轻,已是陵水县内著名的盐铁商人,以精湛的技艺和诚实的经营积累了不少财富。
“我之所以能成为盐铁商,全赖吴用之力。”
吴用家族世代从事丝绸生产,拥有广阔的良田和桑园,家业庞大。自从成为皇家的供应商后,吴用赚取了更多的财富,花费的地方也随之增多。
“七八年前,吴泰因资金紧张,向我求助。我一直有意通过钱泰搭上皇商这条船,便不仅筹集了一万两银子帮助他,还通过他向钱泰递交了一万两银票作为‘搭桥费’。”
谈及钱、吴二人的去世,张谦面无悲伤,眼神中充满讽刺。
“‘搭桥费’?”陆云帆好奇地问。
他对这个词还是头一次听说。
“陵水城中想通过钱泰办事的人很多,送给他‘搭桥费’的也不在少数。如果事情成功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失败了,那‘搭桥费’便直接落入钱泰的腰包。”宋知府帮张谦解释。
简而言之,“搭桥费”实际上就是对钱泰的一种变相贿赂。
陆云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吴用虽然家财万贯,实则品性卑劣!他对钱泰卑躬屈膝,而对种植桑树的农户却苛刻无比:每年提升桑田的税收,收购桑叶的价格也是压得极低……周围的桑农生活艰难。”
“既然知道吴用、钱泰不是善茬,你为何还与他们交好?”宋知府早有所闻,三人经常一起吃喝作乐,张谦总是那个将二人安全送回家的“清醒者”。
张谦苦笑一声:“入伙容易脱身难,我、我也是别无选择!”
陆云帆沉稳了情绪,继续询问:“说说案发那天的情况。”
“那天我按时去酒楼与钱泰、吴用会面。他们特别兴奋,说找到了好酒,非要我也尝尝。我酒量不好,没多久就醉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家,门卫告诉我是萧云将我送回的。”
“萧云?”陆云帆眉头一皱,这个名字之前并未在案卷和供词中出现。
“对,萧云也是做丝绸生意的,虽然没吴用那么出名,据说他也是从一个普通的桑农家庭出身,因为养桑技术好,被吴用提携。他偶尔也会帮忙送我们回家……”张谦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宋知府一眼。
“你怎么之前不提?”宋知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您之前也没像陆大人这样详细询问啊……”张谦在宋知府的怒视下默默闭嘴。
陆云帆转身向大牢外走去,对角落里的冷河说:“立即提审萧云。”
“遵命。”
夕阳西下,接近晚饭时间,林曦和她的仆人终于从验尸室里出来了。
林曦揉着麻木的颈部,无奈地抱怨:“又毁了一条裙子。”
每次穿上漂亮的裙子,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弄脏……。
“小姐自从做起验尸来,那些漂亮的衣服几乎都被弄脏了。”青橘吐了吐舌头,“我们现在去找钱夫人她们吗?”
“嗯。”林曦已经将两具尸体从内到外彻底检查了一遍。
只需弄清楚几个问题,就能确定身份。
此时,等待在内厅的钱夫人正撑着太阳穴小憩,而吴夫人则在屋内焦急地徘徊。
“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验尸怎么这么久?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们回家休息……夫人,你能不能说点什么?”
“衙门就是故意让我们等,等到询问时让我们措手不及。你还是坐下吧,你这样走来走去让我头晕。”钱夫人心里不屑一顾,觉得吴家这位实在是个笨蛋,一点也不懂得如何应对。
听了这话,吴夫人变得更加紧张。
她轻轻挪到钱夫人旁边,声音低沉地询问:“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衙门对我们有所防备吗?难道他们怀疑是我们害死了老爷?”
钱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正准备拒绝回答,却瞥见门外闪过一道身影。她立刻变得警觉,坐得笔直,吴夫人也迅速停止了说话。
“门外是谁?”钱夫人严厉地质问。
身影逐渐清晰,随后传来礼貌的敲门声:“钱夫人、吴夫人在吗?”
是林曦的声音。
钱夫人稍微放松了些,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敏感。她提高声音说:“林仵作,请进。”
林曦和青橘两人推门进来,林曦带着歉意微笑:“对不起,让两位夫人久等了。”
面对笑脸,吴夫人原本的不满也不由得收了回去。
“只要能确定老爷的遗体,哪怕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钱夫人的话听起来很是客气,实则是催促林曦给出确切的答案。
“夫人真是高义。”
林曦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其中的意味,坐下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说:“林曦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两位夫人询问,之后就能确认遗体的身份了。”
“你真的能辨认出来?”吴夫人惊讶地叫道:“连衙门中经验老道的仵作都没法确定,你一个年轻女子……”
“夫人不是急于希望能尽快将吴家老爷带回家吗?”
林曦装作惊讶地反问:“夫人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有些勉强呢?难道吴夫人一直清楚哪一位才是您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