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羌州以西,夹两岸高耸青山云海之中,处五湖六海之末端,各路江流汇聚于此湍而下行归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素有“明珠”美称。
萧子衿到时已经是十一月十五,临近武林大会,江陵颇为热闹,外来人口众多,光是走在路上萧子衿就瞧见了好几波眼熟的人——在叶舟的生辰宴上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并不奇怪,这些人南来北往,在江湖里寻一个出头之日,自然是哪有热闹就去哪,这种盛会来凑个脸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唯独在看见玄青观的和真大师时候有些诧异。
和真大师显然也还记得他,朝他一合手,念了声佛:“秦施主,季谷主。两位这是刚到吗?”
萧子衿同他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听云清提过一嘴,但并没有所接触,只戒备一点头。
倒是季远之相比他显得懂礼多了。
“久违了,和真大师。”季远之温和笑道,“——今日方到。”
和真大师指指不远处的旅店:“若是要住宿,那家应当还有位置,二位不妨去问问。”
季远之谢过,和真大师并不大在意萧子衿的冷淡寡言,也没有同两人深入交流的打算,好心提醒完便带着小沙弥走了。
两人过去的时候如和真大师所说,这家旅店确实还有位置,只不过……
小二哥尴尬地摸着鼻子:“客人你也知道,这几日人多,如今我们这儿也只有一间了……”
他家客房比其他家宽敞,价格也自然更贵些,所以订的人稍微少了些,这才还没满。
“二位若是不介意——”小二哥看着两人,嘴里打了个磕巴,“没骗你们二位,这周围的旅店如今都已经住满了。这地儿离那劳什子武林大会近,订的人也多,我家价格是稍微高了些,但确实是位置好地方敞亮。你们二位看如何?”
萧子衿倒不介意,他想想怎么都是季远之更会介意些,对方怕是会担心他手脚不规矩。
“远之?”
……浑然不知自己才是那只入了狼口的羊。
季远之眼底带笑,像是全然不懂他的意思:“我倒是没什么关系。”
“就这间吧。”萧子衿拍板。
小二哥“哎”了一声,喜上眉梢:“上房一间,这是二位的钥匙。”
他从后头挂着的壁板上取下唯一还留着的那串钥匙递给两人。
“三楼右手边走到头第一间。”
他倒是没说假话,萧子衿一开门客房干净又整洁,地方也敞亮,窗口面对着正东,恰好可以将晨间日色尽收眼底。底下一层铺子是卖早点的,隔壁是裁缝铺,同另一家底下是猪肉铺的比起来倒也不吵闹还算清净。
萧子衿推开窗,外头是朗朗日色,层云叠嶂,望不见尽头的江水湍流涌动同天一色。
“阿楠。”季远之在他身后温柔问,“你这两日似乎兴致不高。”
萧子衿一顿,刚想说没事,就听季远之有些失落道:“……你若是不想同我说也没事,便当是我多嘴了吧。”
萧子衿:“……”
“倒也不是,”萧子衿道,“只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我记得她当年的样子,如今十多年不见,近乡情怯也是难免。”
季远之放柔了声音:“你当日见我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萧子衿:“大差不离吧。”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实懦弱多情,讪笑一声:“我去找个人,你要一道吗?”
季远之站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却又在他转身瞬间迅速收回了满是侵略性的目光,温柔一点头:“我陪你一同去。”
【作者有话说】
萧:他估计会怕我动手动脚不规矩。
季:我想动手动脚不规矩。
细节决定成败,不要脸决定上下。
静王,悲。
第47章
萧子衿去找的人名叫周寻,同萧子衿早年颇有渊源,后来年纪大了便拿几年积蓄在江陵定居下来,租了个铺面开了一个规模算不上大的小酒馆卖自己家酿的米酒,生意也挺红火。
萧子衿到的时候酒馆门口台阶上摆着一个小马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坐在上头支棱着两只手晃荡着没穿鞋的脚丫子,见了人也不怕生,笑得露出空荡荡的上牙床:“阿妈!有人来买酒啦!”
襟钗布裙的女子听到声儿在围裙上擦了擦还沾着水的手,匆匆出来:“谁呀?先里面请,我家老周今日不是很方便,等会儿我去给你们打。”她倏然抬头,又惊又喜,“这是——秦二公子吧。老周,老周!快出来!”
周寻觅声往外,季远之这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坐着轮椅出来的。他两只手卡在轮椅两侧巨大的双轮上,靠着臂力把轮椅往前推,黝黑的脸上有一道横贯左右脸的刀疤,经年累月,虽然长出了新皮,但骇人的痕迹还是留下了。
“秦二公子!”周寻的脸上也浮现几许惊讶,手臂用力将轮椅一侧,冲着两人道,“快请进快请进。秀娘,辛苦你去给二公子倒壶酒来。小丫你也别坐着了,快起来去卧房搬两张椅子出来。”
叫小丫的丫头聪明伶俐,“哎”地应了一声,蹦跶起来撒腿就往卧房跑。
秀娘笑骂:“你这死丫头又不穿鞋,等下要你好看。”
小丫冲亲娘做了个鬼脸,辫子一甩一甩地跑走了。
一家人浑然自成一片天地,外人倒插不上话。
周寻领着二人进了里间,灰白色的布帘子一隔外头就什么也看不见,许是酿酒的缘故,里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糯甜里又有些辛辣味儿还怪招人。
小丫赤着脚拖着比她个子还高点的两张凳子过来,熟练地一擦:“两个哥哥坐。”
秀娘打了两壶价格最贵卖得最好的酒递给萧子衿和季远后就在周寻旁边坐下,小丫头蹦跳着爬上她的膝盖,坐在她怀里晃荡着脚,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两人,“咯咯咯”笑着侧头同秀娘说:“阿妈,这两个哥哥生得真好看。”
秀娘宠溺地一捏女儿的鼻头,把她往上托了托,嗔怪道:“二公子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要是早些知道你要过来就让老周去隔壁酒楼定个席——对了,这位是?”
她上下打量着季远之,笑眼里带着几分谨慎。
萧子衿先季远之一步开了口:“季远之。”他略微一顿,又道,“算是家眷。”
秀娘露出了然的神色,看着季远之原先眼里的那几分谨慎这下也没了,抱着小丫起了身:“你们聊着,我去做饭。”
小丫的声音遥遥从厨房传来:“阿妈,家眷是什么?”
“就是你爹和娘这样的。”秀娘耐心地回答女儿。
萧子衿略显尴尬地掩嘴咳嗽了一声,恰好对上季远之闪着微光的双眸,更尴尬了。
他自己说来是一回事,听旁人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听着娘儿俩的声儿,周寻眼里无奈又宠溺:“季谷主别见怪,秀娘就是这个脾气。”
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