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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彻大地,宫墙里的浮华也不再蒙着一层雾白,在阳光下处处透着生机。
御花园的水仙与月季开得尤其喜人,各个贵人小主们都爱前去赏玩一番。
一个背着包袱的老嬷望着花园中的莺声燕语,以及站在莺莺燕燕身边的丫鬟嬷嬷,无一不是好衣好食,气色饱满。
而她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抓了个正着,被调去离宫值守。
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进了离宫的,有哪一个不是熬到死了才离开。
她打听了一番,若不是上一个值守离宫的老婆子跑得无影无踪,她也不至于被贬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呸!都怪那老蹄子,分赃不均就赖我头上,不得好死的东西!”
她狠狠啐了两口,背着包袱往离宫走去。
说来也怪,这离宫再怎么寥落,它的主人再怎么声名狼藉,都没有被拆掉,要知道离宫可不算小,与那些盛宠在怀的宫殿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有人说这是陛下仁德,给五皇子一个悔过的安身之地,也有人说这是陛下在等着,哪一天宸妃娘娘会回来认错……
众口再怎么纷纭,都不是她一个下人该思量的。
离宫的大门早已被钉死,偏门不过一扇红漆小门,枯藤蔫在墙头,诉说着主人的不如意。
老嬷叹息一声,感叹着自己沦落至此,时也命也。
她推门而入,被院中的宽阔与破败所震惊,拽了拽自己的包袱,谨慎地观察着宫殿的布局。
除了鸟鸣虫声,偌大的宫殿安静极了。
曾经的曲水流觞早已干涸,枯草丛生,木桥也被晒得干瘪褪色,一踏上去便嘎吱作响。
她一双精明眼睛到处估量着可有值钱的地方,越看心越凉,最后只好找个像样些的宫房作为日后的住处。
不过,这地方真像是无人居住,传说中与宸妃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皇子也不见踪影……
“你是新来的嬷嬷?”
“啊——”
她惊叫一声,蹒跚着拿包袱挡头,好半晌才看清说话的人正躺在秋千上,不仔细看几乎与身后的枯草堆融为一体。
初来乍到,她还是缓缓伏地,跪道:“奴婢拜见五皇子——”
她迟迟没有听到声音,疑惑地抬起头来,眼前蓦然一双黑洞洞的深渊,吓得她又是一声惊叫往后倒去。
随着后仰的视野变宽,她看清了这位所谓的皇子不过是个不及她高的小孩,下巴和脖子上还有未愈的疮疤,因为太瘦,根本看不出宸妃的半点风华绝代,两颊凹下去,眉弓微隆,一副短命鬼的诡异面相。
在宫中,欺软怕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没过几天,老嬷便开始对五皇子拳脚相加,根本看不出谁是主子。
某一日,天光明媚极了,两个捧着画轴的小太监不想回宫太早,特意绕了离宫门前的远路,要去御画坊送画。
“哎呀!打人了!你个落魄的小贱蹄子还敢还手?!”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本不欲多惹闲事,兀自向前走去,谁知那小门开了,探出身来的老嬷发髻散乱脸上也有血痕,显然是杀红了眼。
她一看有人,还有个小太监是她的旧相识,大喜过望道:“小顺子!你快来,这个无名无分的皇子竟然敢对我动手!”
有关这个五皇子的事他们自然是早有耳闻,被她这么一撺掇,而且这条道上也没什么人,两人便好奇地进了门。
谁知一进门就被人扑上来胡乱撕咬,四个人一时乱成一团。
画卷也是顾不得抛洒一地,老嬷一边制住他一边狠命掐他,两个小太监一开始还不敢动手,只作遮挡。
后来一看这皇子还不如其他宫中的一条狗来得体面,便纷纷动起手来,将平日里在主子那儿受的气尽数发泄。
这可是皇子啊,他们在拿皇子出气,就算不好说出去也够在心里威风的了。
“呸!让你再张狂!还真当自己是个皇子了!”
老嬷扶了扶发髻,在他死狗一样的背上又踏了两脚,转头帮着太监们捡画卷去了。
“顺子,今儿怎么来这边了,我自打调到这儿来,好久未曾见你了……”
顺子抱起画卷,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皇子,笑了一声:“嬷嬷这地方也挺好的,清静。”
五皇子盯着夹在草丛里的那卷画轴,一直到他们的声音远去了,也没有起身。
等呼吸里的血气不再那么浓郁了,他才翻了个身,吐出一口血水,撑着身子过去捡起那画轴,展开来擦了擦手上的泥和血。
画卷上的人寥寥几笔画就,眉若远山目若秋水,身后是一棵低垂的树木,旁边用一列墨字写着——
昌璟二十八年春,霄碧风清,萧家有女名泉,谷嵩门下徒。
五皇子重新打量起画上的女子,方才擦手,血染在她周身与搭在腿上的手。
他看着眉目恬淡的女子,猜测她身后是菩提树。
随后他将画卷撕成两半,掷到了几步开外的枯井之中,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了徒有其表的寝宫。
几日后,他的伤也迟迟不见好,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身上的伤又是另一种疼法。
他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半点人气,老嬷一看到他盯着自己,就忍不住发怵,抬掌便要打。
“嬷嬷,我娘走之前,其实给我留了不少身家。”
“什么?”老嬷愣怔片刻,大喜过望道:“此话当真?!在何处?”
他面露难色,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老嬷眼珠一转,抚了抚他的发顶,循循善诱道:“殿下啊,你看那钱你拿着也无用,不如告诉老奴,老奴也好拿去给你做几身新衣裳,看你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老奴我啊,都夜不能寐!”
说着她还悲痛地捶胸顿足起来。
五皇子嚅喏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当真会给我做新衣裳?”
老嬷立马指天立誓,一脸忠贞。
他心中好笑,面上却松了口气,指了指远处的枯井道:“就藏在那口枯井的水桶里,那辘轳坏了好些年,也不知能不能把水桶摇上来。”
老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疑有他,快步上前查看。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身体上的痛意,慢慢靠近站在年久失修的辘轳前的老嬷。
还有五六步时他矮身猛冲过去,老嬷一时不察,踉跄着跌坐在井边,被他一脚蹬下去。
“啊啊啊啊别,别,五皇子,救救奴婢,求求您——”
她两手扒在井边,不住地向他求饶。
有白光在她眼前晃过,只见他掏出了一把掌心大小的匕首,他日日研磨,但不知它究竟有多锋利。
“啊啊啊啊啊——”
他嫌脏似的,将一刀斩下的那几根手指用刀尖推到井中,视线转向剩下的一只手。
“求求你了——五皇子——奴婢知错,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
他恍若未闻,比划着下刀的角度,嘲讽地宣判道:“你是来这里的人里……”
“死得最蠢的。”
伴随着一声惨叫,偌大的离宫重归寂静。
就像是谁也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