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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小年。
李楼风托人到大理寺加急办了两张通关文牒,把吴甫和于大放了进来。
这一天,也是流民们得朝廷抚恤,被护送回家乡的时候。
萧泉天不见亮就和李楼风往京郊府衙赶去,到时流民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吃完早食,辰时一到,官兵就带着人动身往均州去。
赵小五面上终于有了些人色,怀里的孩子也咂巴着嘴睡得正香。
她看到萧泉便笑了起来,使劲朝她招手。
萧泉见流民们都不似来时那般狼狈,此刻有说有笑的,也有些脸上依旧黯然,但不至绝望……她朝赵小五那处指了指,李楼风会意颔首,也转身去找了张世恒。
“萧姑娘,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你了。”赵小五身上穿着新发的棉衣,脸颊上有冻出来的红块。
萧泉早早注意到了,今日特意去库房讨了两盒脸油。
她在腰间摸了摸,掏出脸油放在赵小五手中:“赵姐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带着孩子,千万保重。”
赵小五看着掌中精致的玩意,讷讷不敢收,说什么都要塞回去:“别别,萧姑娘,你帮我太多,我不能再拿你的东西。”
“没事的,赵姐姐,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看着讨喜些,你现在就可以抹上,路上风大,也替你挡着些。”
萧泉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让她塞回去。
她怯怯一笑,萧泉从她掌中拿出一盒,拧开抹了些在手上,轻点在她脸上,另一盒放进她腰间。
赵小五感受着女孩在她脸上轻轻揉着,眼神专注认真,抚过她脸上冻开的皲裂时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轻易就会碎掉的东西。
她一生中少有被这样对待的时刻。
萧泉把那一盒也拧好,揣进了她的腰袋中。
赵小五知道她是不喜自己跪的,只好眼泛泪花,望向怀中的孩子:“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这孩子将来有出息,能来报姑娘的大恩。”
萧泉顺着她的目光看出,也笑:“嗯,会的,你们母子二人好好的,总有一日会再相见。”
官兵开始在前头吆喝,赵小五不得不跟上队伍,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别了萧泉。
山长水阔人去也,此去风波,万里前程,保重将息。
“我们也回吧。”李楼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收回目光,两人翻身上马,与张世恒告了辞,与那片浩荡背影背道而驰。
两人一路往清正寺奔去,今日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王,满大街都飘着菜香,不少人家已经挂起了红灯笼。
一边唱着歌谣一边满大街乱窜的孩童嘴里嚼着灶糖,不知往后头瞧着什么,径直撞在李楼风腿上。
李楼风蹲下来看着换牙的小孩,讨嫌道:“还吃糖,牙都长不齐了,长大了也没人跟你玩,喏,”他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呲了呲牙,“把糖交给我吧,这样你的牙就会长出来了,像我这样英俊潇洒。”
小孩“哇”一声就哭了,气愤地把油纸包成的小块糖砸给他,呜呜哇哇地跑了。
萧泉:“……”
李楼风把糖撕开递到她嘴边,她叹了口气咬进嘴里,嘟囔道:“你怎么连小孩的糖都骗。”
“什么他的,我吃的是灶王爷赏的,他老人家向来疼我。”他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块,不多不少正好两颗,他默默保佑小孩长牙。
路边的行人渐渐骚动起来,李楼风拉着她躲到一家铺面背后,看着前边的官兵朝这边来。
这条路是通往清正寺的必经之路。
他给吴甫和于大都安排好了,有官兵也没事,于大五大三粗的正好引开人,吴甫只要摔在路中间就行。
六部的官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各部尚书和侍郎之外,想来多跟大人们打打交道的底下官员也来了不少,一群人错落有序地款款行来。
官兵们只是在一旁虚虚拦着,保证没有人突然上前行凶,维护基本的秩序,因此道旁也聚了许多百姓。
萧泉紧张得满手是汗,想甩开李楼风的手。
李楼风把她的手牵在自己胸前揩了揩,萧泉臊得不行,一副“这手不能要了”的绝望表情。
“夫人别怕,为夫都安排妥当了,除了他们两个,还找人扮作寻常百姓混在队伍中间,而且只要引发骚乱,无人如何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萧泉睨他一眼,“谁是你夫人?”
李楼风羞涩一笑:“你不愿意?那我当夫人吧。”
萧泉偏头笑了,被他这么一打岔,也没那么紧张了。
礼部尚书裴昕年过花甲,是朝中正儿八经的“老臣”了,六部尚书中属他年纪最大,官龄最长,在职十余年。
当今登基后,便陆续废了前朝法度,为官者在职五年后仍可继续参选,德才兼备者可继任。
裴昕作为德才兼备的老尚书,理所当然地走在官员队伍的最前面与最中间。
他不苟言笑惯了,家里人都说这是个表现亲民的好机会,身边的官员脸都快笑成花了,他仍是垮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像一块不识时务的臭石头。
只要无愧天地,无愧民心,作这么多表面功夫干什么?
“大胆刁民!你想干什么?!”
“大人!裴大人!我有冤呐——”
裴昕刚过完自己的六十大寿,五年前有个来化缘的老道说他官运亨通,只是时移世易,恐难周全,劝他早日急流勇退。
家里人听得火大,险些把老道打出门去。
他看着那满脸络腮胡的粗壮男人,像当初毫发无损地放走那个老道一般,将之放了进来。
于大本以为自己要一屁股摔在中间开始耍赖,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得见尚书一面,没想到如此容易,顺利得让他难得文质彬彬起来。
于大走到裴昕面前,学着那些读书人的模样拱了拱手,“大人,若非求告无门,不敢惊扰各位大人大驾。”
站在外围的吴甫还没来得及使出吃奶的劲,一看这场面有些懵,对面的李楼风冲他打了个手势,他赶快嚎了两句,也跪到了裴昕面前。
于大毕竟是个杀猪的,身上有几分煞气在,遇到这种大场面也不怯场,三下五除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换得吴甫这边,他便紧张得齿关打颤,颠三倒四说得混乱。
几个侍郎上前,拽起战战兢兢的吴甫就要换地方。
裴昕看着六神无主的吴甫,伸出枯枝般的手挡住他们,沉声道:“无妨,就让他在此处说。”
随即他看着吴甫,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些温和的笑意:“别紧张,老夫会为你做主。”
吴甫只觉得从没这么委屈过,跪在他脚边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