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屯田的事务不需要周仪具体负责,他只需要教导好步骘那边招募过来的流民就行。
典农系统内的官吏,通常不受地方行政府衙的管辖,是一个独立的机构系统。
魏国、蜀国的典农部都归朝廷直接管理,吴国比较特殊。
因为孙氏与门阀共治江东的原因,屯田一般是门阀豪将自己捣鼓,自然而然,屯田收益便归就门阀管。
孙权禁止各地豪将进行募兵,以免豪将拥兵自重的情况更加严峻。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江东扬州、荆州各地世家门阀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招募流民屯田。
一来,流民屯田能够为驻扎在外的豪将兵马提供粮草后勤,又便于管控人口,稳定社会,朝廷不好说什么。
二来,这些从外面招募回来的流民,就直接成为了豪将麾下的私人财产。
闲时可耕田,战时可当兵。
周仪目前在做的,就是替步骘训练能耕田,能作战的新式兵马。
“以老带新!”
他采取了老兵带新人的训练方式。
白天,流民们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负责耕田种地。
晚上,在营寨里的火把光亮映照下,由周仪从临湘县府库带来的仓吏,以个人为单位,担任训练流民的小队长。
一个小队长训练五十人,周仪麾下有数十名仓吏,足以一次训练数千人。
他则站在训练营的高台上,俯瞰观摩。
作为步骘军营里的典农都尉,秩六百石,周仪已经暂时脱离了贫困,无需再为温饱烦恼。
他有更多的心思,投入到速成训练当中。
白天流民们去耕田种地的时候,周仪就奉命编纂民兵战士训练速成手册。
步骘给周仪找来了一批便于书写的布帛,极为名贵。
这年头其实已经有纸张了,但是此时的纸张不利于书写,字迹会模糊成一团。
因此竹简仍旧是主流的记事载体,稍微有钱一点,则用布帛。
步骘是江东的骠骑将军、临湘侯,流寓系势力代表之一,自然是不缺钱。
周仪按照自己的记忆,将训练内容整理成册。
他还记得教员的不少经典语录。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因素,决定因素是人不是物。”
“练兵方法,应开展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的群众练兵运动。”
“练兵项目,应以提高射箭、拼刺等技术程度为主,提高战术程度为辅。”
“特别着重于练习夜战、野外遭遇战。”
周仪将这些内容也编纂了进去。
进入步骘的驻地约莫半个月后,步骘又交给了周仪一个新的任务。
“隐核西陵驻军营寨里的军吏父兄子弟簿。”
“你做两份,一份给本侯,一份需要交到建邺。”
步骘说这话的时候,周仪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唯。”
他没有多问什么,也明白江东水深。
步骘要求他将军吏父兄子弟簿作成一式两份,意思很明显。
该给孙权看的,就给孙权看,不该给孙权看的,孙权永远看不到。
就比如周仪先隐核记录的一份军吏父兄子弟簿。
【军吏刘圭父兄子弟簿,圭父尽年七十二老钝。】
【尽男弟引年卅五刑右足。】
【圭叔父常年七十一老钝踵两足。】
【常男弟阳年六十八。】
【阳子佳年十七任给吏。】
【阳男弟诚年卅三刑右手。】
【常侄子男见年廿一苦颠病。】
【圭男弟嵩年十二细小。】
【圭男弟侯年十八盲左目。】
【侯男弟囊年十二细小。】
这是周仪按照步骘的意思,将其中一名军吏刘圭的众多父兄子弟情况记录在文简上。
其中,细小、老钝、疾病、残疾等情况都不必服役。
这份内容记载,在军吏刘圭的诸多亲人当中,就刘佳一个人正在服役,其余人员或多或少都有不必服役的条件。
实际上,军吏刘圭家中的真正情况是,除了其年老的父亲和叔父外,剩余人员,都在步骘麾下办事。
有的是州吏,有的是县吏,有的是师佐匠作。
周仪在替步骘拟造假名册。
在步骘吩咐的时候,周仪有数次欲言又止。
步骘却安抚周仪道:“不必感到担忧与不安,并非本侯一人在做此事。”
“上大将军,太常,镇南将军都在做。”
步骘说陆逊、潘濬、吕岱等人,哪个不是在做假名册糊弄着孙权?
“孙仲谋难道不知道?他知道又能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步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此类情况并非只在江东发生,北面的魏国内部,亦是大同小异。”
孙氏借了各地豪将的势,将孙吴政权搭建起来之后,得偿还!
“除了忍气吞声之外,他只能杀些杂鱼罢了。”
步骘让周仪先把要交给建邺那边的军吏父兄子弟簿统计出来,给他看一眼,接着派人递过去。
然后再做第二份符合当下实际情况的西陵驻地军吏父兄子弟簿,他亲自收藏。
周仪奉命办事,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白天晚上都在忙碌。
不说殚精竭力,至少也是恪尽职守。
此举深得步骘认可,嘉禾二年五月,周仪又见到了过年时到临湘府衙的贵客步鸢。
不过不是在军营中,而是西陵城内。
周仪将整理好的西陵驻地军吏父兄子弟簿交给步骘的属吏,完成任务后刚到门口,便被婢女小青喊住。
“都尉留步。”
小青说步侯请他在府上吃一顿饭。
“好。”
周仪跟着小青,来到了府上用膳的屋舍里,步骘、步鸢父女都在。
“来了,坐。”
步骘给周仪赐座,府上的小厮很快就将美食佳肴端上来。
首座的位置是步骘,周仪和步鸢则是面对面跪坐在各自的案桌后。
“今日乃是家宴,不谈政务,只管畅饮。”
大殿内,管弦音乐、舞女歌姬一应俱全,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这一刻的周仪十七岁,容貌看起来还是少年郎模样,但其坚定稳重的眼神,却更得步骘喜爱。
步骘得知周仪的父兄子弟皆已不在,便问教导周仪诗词文化的恩师辛弃疾可还在人世?
周仪暗暗思索,这应该是步鸢跟步骘提过一嘴,当初周仪曾说自己师从辛弃疾。
“尊师早已驾鹤西去。”
辛弃疾还没出生呢,周仪只好这般回答。
辛弃疾不会怪周某人吧?
步骘又问周仪,在这之前,其尊师辛弃疾可有替周仪提前取好表字?
周仪这才明白,步骘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