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好没有道理!”
沈星渡提高了嗓门,瞪着眼睛和张九对峙。
张九却完全不把沈星渡放在眼里。
“拿了钱就快走吧!
姑娘家家的少在外面惹事!
小心天黑路滑,出了事都不知道得罪的谁。”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沈星渡心中紧张,面上端着不慌不乱抬着精致好看的下巴尖,指着还有半口气的少年问张九:
“这个小哑巴怎么卖?
既然你不要了,我买回去当个马凳踩。”
沈星渡特意这样说,防着张九坐地起价。
可她这点心思早就被张九看穿。
朝着小哑巴看了一眼,挑着嘴唇,露出黄色牙齿,随口道:
“小姐若是喜欢,这小哑巴也不贵。
一万六千两,就让你带走!”
周围听见的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哑巴值那么多钱?
全须全尾儿的活着尚且不值这个价钱,更不要说这会儿眼看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
就是买回去,给他治好了病也要花费不菲。
这张九竟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万六千两。
分明就是不想让小哑巴活,要把今天输了钱的这口气出在小哑巴身上。
沈星渡眨了眨眼,将正要递过去的一千两银票又收了回来。
拉着师傅扭头就走,嘴里嘟嘟囔囔和身边的师傅大声抱怨道:
“不要了,这也太黑了,拿人当傻子可不成。
都快死了还卖这么贵。
我还以为一千两差不多了呢,都掏出来了,竟然要一万六千两!
不买了。”
一千两?
张九说出一万六千两的价格来,想的是这小姐许是一时心软想买下小哑巴,但奴隶价格还不如马匹骆驼。
这样瘦小又浑身是伤的一个奴隶,往高了要,能给个十两八两就不错了。
可张九刚刚损失了一万六千两,哪有心思挣这十两八两的零钱?
可若是一千两,可就不一样了。
“等等!”
沈星渡被张九喊住。
俏皮地一扭头,眨巴着眼睛,像是在问“喊我作甚?”
“六千两!
你带走!”
沈星渡翻着白眼想了想,又朝着那两人抬着的小哑巴看去。
“成!六千两成交!”
……
“你已经想起来了,对吗?
我那时受了刺激,成了哑巴。
我虽认出你,却出于羞愧无从相认。
即便相认,你大约也并不记得我是谁。
可是你却真真救了我的命。
那时我趴在地上,我太累了,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后我听到你的声音。
你让我站起来,不要输。
我就想着,我不能输。
你让我活下去。
我就想着,我要活下去。
你花钱买了我,说要带回去做马凳踩。
我就想着,便是给你做马凳也是可以的。
可是你放了我自由,还给我钱治病。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沈星渡瞪着空洞的双眼,目光向下移,那天她最后对小哑巴说了什么?
师傅说她太过张扬,钱财露白,决斗场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一定会找机会把钱抢回去,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
沈星渡才知道自己鲁莽。
师傅已经联络了镖局的人来接洽,不让她将小哑巴带回家,说是路上危险,也不好和沈家交代。
不如给些钱,让小哑巴去自谋生路。
沈星渡怕小哑巴无亲无故,又身有残疾,容易走上歪路。
就想起了当时园子里正流行的讲面涅将军英勇故事的话本子,对小哑巴说:
“你好好养好病,等身子恢复了,可千万别再让坏人捉去了。
你不如去参军!参军不需要有学识!
不会说话也不要紧,只要会杀人就行!
话本子里的狄将军,年轻时候犯了罪,面有刺字,可他后来刻苦练习,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照样为国效力!照样成了大英雄!
你只要努力,将来说不定也可以当个大将军!
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
沈星渡都想起来了,心下恸然。
朝着雁南飞伸出双手,将人抱了满怀。
心里酸涩着,说不出话来。
她当雁南飞是无坚不摧,可以随时随地帮她解决困境的大将军,却不知他曾受过那样的罪。
她不敢想象那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只觉得无尽的心疼。
无声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沾湿了雁南飞的肩头。
“别哭。”
雁南飞将沈星渡轻轻推离怀中,用手帮她擦去泪水。
又将人搂在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身体里。
“我今日将这些往事说出来,并不是想让你哭。
我原想着再等一等。
等你心里有我,再对你坦白。
我怕你知道真相,觉得我卑鄙,觉得我趁人之危
我知你爱了陆邵很多年,原本已经放弃,打算终生不娶。
你不知道我发现你和福福换了魂的那一天,我心里是窃喜的。
福福真是我的福将!
是陆邵这个傻子,他把你弄丢了。
我绝不会再给他机会。”
沈星渡想到那一次在宫中,是雁南飞将陆邵扔到了沈月娥的卧室里,才让陆家和沈家匆匆结亲。
原来他那时就抱了这样的心思。
“那你回到雁家的时候,为何没有揭穿你姨母?
还让她这些年在雁府里像个主母一般操持着雁家大小事务?”
“我不想在你心里做个坏人。
但是你说爱人之间应该坦诚。
所以只要你问,我就如实回答你。
我回到雁府的时候,发现姨母低估了父亲对母亲的感情。
我母亲并没有因为我的死而遭休妻。
姨母初见到我的时候,几乎吓疯。
当夜就找到我,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
我没有原谅,但是她和我母亲都会有她们各自的报应。
母亲抛弃了祖母和三个孩子。
姨母抛弃了我。
父亲找了我三个月便放弃了。
我被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抛弃了三次。
我能活着回来,只是因为你。
以后我的命,都是你一个人的,和雁家没有关系。”
沈星渡这段时间一直漂浮不定的心,落到了实处。
原先雁南飞对她的好,总让她感到没有来由,没有来由的东西让人内心不安定。
她怕他和陆邵一样突然变了心,又要伤一场。
直到今日,她终于有了底气,于是睨着雁南飞问出了压在心里的疑惑:
“你和杜若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