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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步巡结束,回去的路上,陈书没有像往常那般坐在运兵车的副驾驶座。
他假装若无其事,实则还是挺明显的硬是挤到了朱一霸边上坐下。
摇下车窗户,先是埋怨几句这几十万的大车竟然还不配备自动升降窗户,这政采的钱还真是不当钱。
见朱一霸没搭腔,又起了运兵车每年的保养维护费用。这辆车龄八九年的老车,一年到头保养维修花出去的钱都可以在市场上买辆差不多动力的新车了,车漆一涂马上就能用,结果局里就是硬卡着不给换。
这一下子总算撬动了朱一霸的嘴角,两人借着政府采购的话题聊了起来。
话早年东州市局有个专门的链接放在内网网址的底部,不显眼,就是网安的兄弟给大家捣鼓出来的一个论坛,让大家在闲暇时候有个发发唠唠的,类似树洞一样的地方。
然后有一次年底全局发福利,还是通过招投标进来的农产品,起码在明面上听起来挺正规。把发福利和招投标联系在一起,算是系统内首创,所以市局网页上还在显眼位置刊登了这则新闻,这种待遇一般是当典型来表扬的。
那次发的是香菇黑木耳干,结果有人拿到手一看还有一个月就过期了,实打实的临期食品。临期食品什么价位,和正常食品差多少,现在网络这么透明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就有人在论坛发帖子询问这件事,毕竟是公众场合,领导也有在看,这帖子问的还算客气。
结果论坛第二就无法访问了,后面几年也是再没有开过。
有了问题,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去解决发现问题的人。
经典艹作,算是给大家长了眼。
陈书看问题的角度挺刁钻,肚子里的故事也多,一路上朱一霸总算放下了心事,聊得挺开心。
等运兵车安稳上了马路,一直到特警大院,陈书还是坐在朱一霸边上喋喋不休今晚单位的晚饭是如何的糟糕,这新来的食堂大伯终究是不如原来的大妈。
这叫信息战,主打的就是用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塞人耳朵里,把他的脑子搅得糊涂。一般来,到时候,朱一霸自己就会把事情都给倒出来。
陈川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一路上的闭目养神只是为了后来的捕食猎物。只等着运兵车到达单位,大家散伙下班后,马上就贴到了陈书和朱一霸的边上。
“来一根?”
本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香烟的陈书,正好见到陈川也在摸口袋,老大不客气的就把他的黄皮烟给取了过来,撕掉透明封条,倒放手上抖了几根出来。
“部队特供的,应该合你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就喜欢部队特供的?”
“猜的。”
也算投缘的三个人蹲在单位一楼门口的台阶处,畅快淋漓的抽着烟。
抽完,朱一霸的笑容重新浮上他的脸庞:“迟点交了枪,一起去陈大办公室喝酒。”
“开什么玩笑,去我办公室喝酒?”陈书有些吃惊,头摇得像拨浪鼓,“可不要挖坑害我。”
“切,你就屁大点的副股,谁有那个精力给你挖坑?”陈川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道,“朱兄,要不是什么好酒我可就不去了。陈书的办公室太高,爬不动!”
朱一霸拍拍手,将手上的烟灰拍落,难得没有和陈川顶嘴:“我奶奶酿造的白酒,香得很。”
“奶奶?”陈川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悠,马上咧嘴笑道,“中,晚上我包一斤。”
朱一霸就带着两人去了食堂后厨,从里头的冰箱里拿出几瓶“农夫山泉”,然后就往楼上陈书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陈书忍不住教道:“你这白酒放冰箱里就不怕被人给误喝了?万一那些年轻人训练完了趁热一口闷喝错了饮料,指不定就得把自己干进去。”
朱一霸闷声道:“我放冷冻仓里,你见过有人喝水开冰冻仓的?”
陈书见他拿出来的几瓶农夫山泉,里头的酒有冰冻住的,也有没被冻住的,一时想不明白,就闭了嘴等着迟点看看情况再。
上楼的时候,恰巧碰到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回家的严松。
话这严松可能是最近警犬带的久,这鼻子也长进了许多,两伙人一错身,就给他闻出味道来了。
兴许是陈书在单位里从不摆架子的缘故,严松可是半点不犹豫的缠着就要跟大家伙儿好好品味这美酒。
四人进了办公室,反手锁上门。
陈川自来熟的从桌底下掏出几包花生和薯片,往茶几上一丢,就算是下酒菜了。
严松资历最浅,就由着他取了一次性杯子一一放好,然后正待倒酒时才发现里头竟全是冰块,捣鼓半只落了几滴下来。
“这是水。”朱一霸从茶几下掏出把剪刀,咔咔几下就把矿泉水的塑料外壳剪了个口子出来,然后反手敲击,一个杯子丢一块冰块。
一圈走下来,再把冰镇好的白酒浇上去。
滋溜一下,掺杂着酒香的细烟腾腾升了起来。这酒还没开始喝,就落得满屋子醉饶香味。
陈川摇头晃脑,有些不满意道:“切,还以为是冰镇白酒,原来不过还是冰块酒。朱兄,你这是怕我们喝不下吗?”
严松缩着脖颈,声道:“川哥,要不你先试试?”
陈川把袖子一挽,从杯子里拈出冰块丢掉,慷慨道:“样,试试就逝世!”
完,急不可耐的就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
这味道倒是一绝,陈川这话痨已经顾不上话,就坐那里一粒花生一口酒独自hIGh了起来。
严松见陈川喝得起劲,也开始端着杯子有模有样的找陈书、朱一霸等人开始敬酒,敬酒词没几句,这舌头就撸不直了。
不知道为何,严松这个破酒量,竟然敢捧着个矿泉水瓶子找陈川劝酒,两人你来我往的竟也喝出了一点点气势出来。
“川哥,不喝了不喝了,喝完酒屁股疼。”
“哈哈,样~你这喝完之后,怕是得拍了一部电影啊。”
“......”
时间飞逝,严松已经倒在沙发上憨憨大睡,浑身沾满花生碎壳和皮屑;号称夜场不倒的陈公子这时候也是抱着严松不放,看着情况也是没估量住酒量,透磷。
从一开始就收敛着的陈书面色微红,一边收拾着杂乱的茶几,一边随口聊着:“一霸,你这手哪里学来的?是你们老家的喝法吗?还挺有意思的。”
面色通红的朱一霸靠在沙发上,两眼盯着花板,过了许久才讪笑道:“这是我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像我们冬野外执勤的时候,一去就是十来,晚上温度都能降到零下,所以路上都会带点白酒。中间休息的时候,啃一个鸡爪,再咪上两口,虽然累点,但还是挺快乐的。”
陈书将垃圾归拢到袋子里,双手一别封了个口放在边上,走过来坐在朱一霸边上,同样靠在沙发上看着上头亮着灯的花板。
都是成年人了,虽然看得出来朱一霸有心事,可这事情终归得他自己来调解,陈书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喝几杯,然后听几句唠叨。
其实,倾听就是最好的陪伴。
朱一霸继续着:“有一年冬,那时候我还是入伍的第二年,嗯,他们都还喊我学生兵。然后三十那晚,我们就趴在山口守着人,当时那个冷啊,我这鼻涕一出来都成冰条了。
“然后我忍不住,有空就掏出水壶抿几口白酒,断断续续的也就觉得不冷了。其实这只是我的想当然,真的以为冬喝白酒就不冷了,我只是感觉不到冷,实际上该多冷还是多冷。”
陈书点点头,脱口而出:“就像人生,可以暂时的放松放松,但不能让酒精一直麻醉着自己。”
朱一霸微微转过头,看了他的副大队长一眼。
陈书眯上眼睛,继续道:“还记得不,半年前你跟着东州那批转业的边防一起来特警大队,我们教导员组织的一场欢送会,下半场是跟着陈川去的KtV。”
“记得。”
“那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性喜欢喝酒,不过又打心底里讨厌酒。”
“这都看的出来?”
“猜的,不过现在倒是看出来了。”
“牵”
不经意间,朱一霸用上了陈川的头口禅。
陈书闭上了眼睛,今晚他喝得也不少,想休息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轻轻的问话,像是自问。
“怕开枪吗?你...怕杀人吗?”
朦胧之间,在NJ的画面像是放灯片一样一幕幕的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群人站在殡仪馆前庄严敬礼的场景。
陈书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头顶上发白的LEd灯,嘴角想勾结果勾不起来,长吁了一口气,坦诚道:
“怕。”
“嗯?真的?”
“但更怕因为我的不开枪、我的不杀人、我的假正义,而死去更多无辜的人。”
朱一霸听罢,慢慢的伸出右手置于自己的眼前,盯着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