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高高在上地对着下面的工人讲着大道理,下面的人哪会听他这些,这些大道理工人已经快倒背如流了。
因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这些工人们还都饿着肚子,口号里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
工人们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经开始有人摇晃起了工业局的铁栅栏门,一旦铁栅栏门被摇晃下来,工人们肯定会更加亢奋,冲入工业局办公大楼,后果不堪设想!
陈硕看到下面的情况越来越难以控制,并且已经有工人开始往他站的二楼阳台上扔鞋了。
好在是距离足够远。
警察开始维持秩序,与工人们发生推搡……
张为民一看这情况,他不能再等了,必须采取他的措施。
“大牛,快,把我的横幅挂起来!”
洪大牛开始踩着凳子往路两边的树上挂横幅,张为民则站在三轮儿车上的桌子上,拿起小喇叭对着人群喊话:
“工友们,工友们,大家听我说几句!大家听我说几句!”
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把头转向后方,只见一个男人,穿着帅气的小西服,梳着大背头,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个小喇叭。
张为民看到人们基本上把脸都转向了他的方向,继续喊道:
“工友们,我叫张为民,我是机械配件厂的工人,那个挂横幅的是我们厂的车间主任洪大牛,我们两个人都已经签了下岗协议书了,我们厂已经有七十多个人签了!”
工人们开始被他的话吸引住了,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为民继续喊道:
“我想跟大家说的是,下岗不等于失业。我们以前的工厂养活不了我们了,希望我们离开,不怕!我认为,是工人养活了工厂,而不是工厂养活了工人!我们有力气,有技术,还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工人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有工人的地方才叫工厂!”
“说的好!”
人群里不知道谁带头叫了一声好,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张为民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继续说道:
“我也是工人,我在机械配件厂工作了整整二十年,没有人动员我下岗,我是自己主动要求下岗的,我们工人可以自己办工厂,自己养活自己。大家看,这就是我成立的公司,如果大家有意愿,可以过来详细了解一下。”
人群呼啦啦地一下,从工业局的大门口,一下都跑到马路对面的张为民那边去了。
工人们围着张为民问这问那,张为民也顾不上一个一个解释,让每个人领一份招聘简章和报名表,自己慢慢看。
秦勇看着人群从工业局门口散去,长长地出了口气:
“总算没出什么事儿。张为民这家伙,还真是有一套!”
刚刚还在为这些工人发愁的工业局长陈硕,看到工人一瞬间就都跑到马路对面了,就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两条横幅上写的什么?这些工人怎么就一下都跑到那边去了?”
工作人员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领导,离得太远,看不清写的什么,我下去看看。”
陈硕嘱咐道:
“注意安全,从后门走,绕过去。”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回来了,手里拿着两页纸:
“领导,下面是机械配件厂的一个工人,他自己成立了两个公司,正在招聘,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陈硕接过工作人员拿出来的招聘简章和报名表,仔细读了一遍:
“你觉得这个人靠谱吗?”
工作人员回答道:
“这个不好说,要不把刘学勤叫过来,问问他?”
陈硕低头思索了一下:
“好,你去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同时,你去他们厂里,找几个工人侧面了解一下。”
陈硕一向心思缜密,面对他不确定的问题,他从来不会只从一个渠道获取信息。
回到办公室,陈硕再次拿起那份招聘简章若有所思。
……
工业局马路对面,工人们逐渐散去。
张为民在他们的人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坠落时,给他们抛来一根绳子,而且这根子绳似乎还挺粗。
收获不错,现场收回报名表一百多份,其他的人表示回去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秦勇走到张为民跟前,拔出一根烟递给张为民:
“老张,今天多亏有你在啊,要是这六七百号工人情绪失控,光靠我们这三四十个民警,很难控制住场面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料事如神呢?那天你说你一定能说服宋行长,你还真就给说服了。你说你能让工人听你的,他们还真就听你的了。你是有什么魔法吗?”
张为民吐出一个烟圈,看着远方,缓缓说道:
“我哪有什么魔法啊,我可能是更加了解人性吧。”
秦勇呵呵一笑,拍着张为民的肩膀说道:
“呵呵呵,你小子,还玩儿上深沉了,行了,我走了,有事儿去所里找我。”
……
刘学勤接到工业局的电话,一听是陈局长叫他过去谈话,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心里盘算着:
“陈局长叫我过去,肯定是要问我下岗动员工作的进展,上午正好刚刚签了77份,这个成绩在我们工业系统应该是名列前茅啦。说不定陈局长会因此赏识我,提拔我,重用我……嘿嘿嘿”
刘学勤已经开始幻想着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
到了工业局,站在陈硕的办公室门口,刘学勤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捋了头发,清清嗓子,做了几次深呼吸,调动好情绪,让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轻轻敲了三下办公室的门,过了几秒钟,里面传来了一声低沉而浑厚的声音:
“进来!”
刘学勤走进陈硕的办公室,恭恭敬敬地站到了陈硕办公桌了左上角:
“陈局长,您找我?”
陈硕仍然手里拿着那两页纸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法看出他现在内心有什么波澜,也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怎样。
他没有抬起眼皮看刘学勤一眼,只是把目光落在那两页纸上,过了两秒钟才开口:
“小刘啊,你们机械配件厂企业改革的工作推动得怎么样了?”
刘学勤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心想:
“嘿嘿,可算是到了我表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