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把抱住少年。
许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向大大咧咧的师姐,居然会有这种姿态。
老掌柜扭过头去,不想多看一眼。
老人是不太喜这个宁远的,毕竟姜芸是自己的弟子,类似於老父亲头一回见女儿带回来的那个臭小子,哪哪都看不顺眼。
宁远伸出双臂,环抱住身前女子,下巴轻轻搁放在她的脑袋上,这才发现,姜芸扎了一头马尾辫。
少女开始轻声念叨,一如当初那般,碎碎念个没完,“挨千刀的,终於来找我了啊。”
“我等了很久,还以为你不会给我写信了,我当初给你的那袋子钱,就是让你不要太省钱,还有就是给我寄信。”
“两个月过去,我以为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所以才没有给我写信,那时候我都要急死了。”
说到此处,姜芸紧了紧身子,又忽然觉得气不过,歪过脑袋朝着宁远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姜芸声线颤颤巍巍道:“那个时候,我就觉着,自己当初跟你说的都是屁话。
倘若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也可以给我写信的,没关系,我不在意。”
“可我转念一想,即使我没所谓,但你要是真这麽做了,对那个女子就太不应该了,一点都不好。”
少女轻轻抽了抽鼻子,“後来没几天,我就收到了你的书信,我看了很多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写的很好,就是字不太好看。”
“不过没关系,字不好看,可收到这封信的那个女子,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
说完,姜芸又觉着不太好意思,一把推开少年,两人又是互相对视,相顾无言。
老掌柜越看那少年越不顺眼,真想往他脸上招呼两下子,只是转念一想,这可是十四境,还是剑修,那就算了。
一把岁数了,还想多活几年。
少年许甲象徵性的抹了两把眼泪,忽然说了一句前不久刚听来的话,“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旁的老人斜瞥他一眼,“知道意思了?”
许甲双臂环胸,“不知道。”
老人幽幽道:“这句前面,还有半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男子入情,尚可脱身,女子动心,万事皆休。”
许甲皱了皱眉,不太认可这说法,“掌柜的,这话,是一位被辜负真心的女子说的吧?”
“我不否认後半句,但前半段说的过於片面了,世间人,无论男女,一旦入情,不都一样吗?”
老掌柜笑眯眯的看向他,洗耳恭听。
许甲憋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倘若动心之後,还能脱身,那就算不得什麽入情了。”
“当初在倒悬山那会儿,我就经常购买浩然天下的山水邸报,单说宝瓶洲,就有那风雪庙魏晋,风雷园刘灞桥。”
“这两人哪怕放在整座天下,都算得上是极好的剑仙胚子,可每回出现在山水邸报上,都是说他们的男女之事。”
许甲咂巴了几下嘴,“一开始,我也只是当成一个笑料,两个有望上五境的剑修,居然还能为情所困。”
老掌柜微眯着眼,“然後呢?”
许甲面无表情,“然後看多了,就觉得两人很是可怜,只是後来,我又有了一番新的见解。”
“所谓痴情,本就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老人嗤之以鼻,笑骂道:“所以呢?在倒悬山那会儿,你天天盼着我闺女回来,怎麽到了婆娑洲之後,就一个劲往书院里跑了?”
许甲望着地面,忽然道:“从来都没有什麽周姑娘,更加没有什麽花前月下,都是我杜撰出来的。”
“这个周姑娘,是一个老嬷嬷,也是一位女夫子。”
“浩然天下没有女夫子,但周先生是,我觉得她虽然老了,但还是个姑娘。”
许甲抬起头,“我不是说我喜欢一位老嬷嬷啊,我每回去书院,都是去听她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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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都是周先生教我的。”
夥计突然又转移了话头,低声问道:“师父,小姐什麽时候回来啊?”
老掌柜开始沉默不语。
……
黄粱福地来了客人,四人依次进了酒铺。
姜芸拉着宁远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随後就进了後院,说是要去搬几坛酒来。
夥计许甲擦了桌面,见大师姐不在,便自顾自坐在宁远身旁,低声道:“宁兄,大师姐亲自酿的,咱们酒铺还没人喝过呢。”
一旁传来老掌柜酸溜溜的话语,“这个老夫可以作证,我这个当师父的,一口没喝过。”
老人瞥了眼後院,又问道:“小子,这回前来,是重逢,还是离别?”
宁远默不作声,最後想了半天,说了句不是回答的回答,“当下来说,应是重逢。”
很快少女抱来一坛酒,上桌之後,又端来几盘佐酒小菜,最後从师父开始,依次倒酒。
姜芸看了眼自己师弟,後者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大师姐瞪了他一眼,许甲才心领神会,挪了个窝。
“你快尝尝啊,愣着做什麽。”青衣少女挨着宁远坐下,随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是我酿的,旁人还没喝过呢。”
说完,少女突然扭过头,双臂环胸看向师父和师弟,眼神说不上什麽意思。
但一老一少对视一眼,都选择默默的放下了手上的酒碗。
不知何时开始,大师姐就成了黄粱福地的话事人。
铺子里大小事都由她操劳,但这些大小事,也都由她做主。
许甲乐得清闲,老掌柜更是没有二话,只感觉这个弟子,收的对极了。
要是没有这个宁远,那就更好了。
宁远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少女连忙问道,“咋样咋样,滋味还可以吧?对比云姑的酒水,应该更好吧?”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要在浩然天下学会一门仙酿秘法,回头教给云姑吗?我的忘忧酒,虽然只有师父的两三成火候,但应该也还过得去吧?”
宁远想了想,挠了挠头,不太好回答,最後想着反正云姑也听不见,便微笑道:“姜姑娘不仅比云姑好看,酿的酒滋味也更好。”
少女笑开了花,反手就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怎麽去了一趟宝瓶洲,就这麽会说话了?”
“不会是别的女子教你的吧?”
姜芸眼珠子一转,质问道:“以後我要是不在,你会不会也用同样的话,说别的女子比我更好看,她的酒也更好喝?”
老掌柜与夥计对视一眼,真心觉得这酒滋味不咋地,招呼没打就下了酒桌。
老人去了槐树下躺着,夥计许甲进了後院,铺子里只剩下两人。
眼见没有外人,少年扭头看向姜芸,内心开始作祟。
姜芸侧过身子,单手托腮,就这麽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好像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见这小子迟迟没有反应,少女蹙了蹙眉头,鬼使神差的,用手轻轻撩了撩鬓边青丝。
美目盼兮,动人至极。
可宁远就是不敢,深吸一口气后,仰头饮下一整碗忘忧酒。
还是不太敢。
姜芸就差对他翻白眼了,气的少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直接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而她就这麽顺势靠了上去。
少年腰间传来熟悉的痛感,少女皱着眉头,小声轻啐一口。
“这种事,还要旁人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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