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人影从模糊,又趋向於真实,最後刹那间,全数如瓷器破碎。
碎片若琉璃,崩碎之後并未消散天地间,而是环绕那一袭青衫的主身盘旋,经久不散。
剑灵看在眼里,难掩惊容,随後身形凭空消散,站在了拱桥之上。
此前剑灵身处那人的光阴天地之中,竟是悚然发现,自己这仅剩的一丝神性,居然在快速消亡。
虽说如今远远达不到巅峰时期,但能对她造成伤害的,起码也得是飞升境巅峰,还必须是杀力极大的剑修。
女子双眼闪过一抹神光,欲要看个究竟。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宁远的这把本命飞剑,比齐静春还要早,也就是当初两人隔着数十万里的第一次对视。
她见过许多剑修的本命飞剑,各式各样的神通应有尽有,但从未见过这麽‘崭新’的一把。
世间所有剑修,无论是谁,其本命飞剑都是诞生於本命窍穴内,往後飞剑的温养之地,也是一样。
可他的这把飞剑,诞生於神魂,藏纳於识海,“别开生面”。
若不是剑灵那次动用神道望气之术,也压根发现不了,这把不太像是‘本命飞剑’的飞剑。
为什麽说不像?因为宁远的第二把飞剑,压根没有实体。
哪怕是当下祭出现世,依旧不见飞剑的影子。
天下剑修,大都是拿神仙钱温养飞剑,穷一点的,只能以吐纳之术吸收天地灵气滋补,眼前的这个小剑修,他的第二把飞剑,是用神魂温养。
也就是这把剑的特殊之处,让剑灵很早就关注了他,顺手让范峻茂认主,又在少年徘徊外界之时,亲自接引他进入洞天。
直到那一日的青牛背练剑,她与齐静春远远观望,亲眼见识他不入金丹,又凝聚金丹的壮举。
她才为此押注,赠予十几道剑运,想看看这个剑修,将来能不能做到在剑术一道,别开生面。
女子目不斜视,喃喃道:“齐静春与我,或许都看走眼了。”
“这可不是什麽飞剑,这是第二个宁远。”
也就在此时。
龙须河畔,充斥天地的流光碎片聚拢於一身,青衫剑修一步跨出。
“前辈,好久不见啊。”
如今的少年郎,成了个中年男子,只是依旧一袭青衫,黑发披散,腰悬葫芦,下巴处胡茬子略多,少了少年气,多了沧桑意。
剑灵与那人对视,轻声问道:“十四境纯粹剑修?”
男人爽朗大笑,摸了摸下巴,“非也,侥幸十四境,但不是剑修。”
嘴上这麽说,中年人右手虚握,一旁悬停的远游剑飞还入手。
他的四周空间破碎,好似坍塌,碎片凝聚成无数雪白剑气,缭绕不绝。
汉子笑道:“我是一名读书人。”
高大女子顿了顿,还是有些不忍他赴死,“宁远,现在收剑,虽然大道有损,但尚且还有一丝转机。”
男人摩挲着剑身,摇了摇头,低声笑道:“前辈,我来人间,可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老子又不是那余斗,躲在白玉京几千年,天天修补他那龟壳,还自诩为什麽真无敌。”
“行至今日,晚辈还是独自一人,天地无拘束,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眷念。”
“死则死矣。”
那人好似不打算再逗留,踏上逆流剑身,与身後女子说了最後一句。
“前辈,未来的世道,我宁远已经先一步去看了,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
“可现在,天下有他齐静春,好的不能再好。”
言至於此,自称读书人的青衫客,御剑直去天外。
剑气所到,空间破碎。
男人直接撞碎天幕,如入无人之境,御剑悬空大日之下。
没有过多言语,远游剑身寒光一闪,汉子朝着那金甲神人一剑横抹。
无上伟力的一剑,剑光映照诸天,贯彻天上地下,惊惧十方妖魔,一剑斩首。
从宁远赶赴此地,到剑斩飞升,不过刹那间。
这位金甲神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脖子上就有一道金线,从左到㱏,渐次蔓延,金色血液如雨纷飞。
随後头颅开始倾斜,滚落人间。
中年剑修五指齐张,轻轻虚握,直接隔空捏爆那颗飞升境兵家修士的头颅。
第一位飞升境,彻底身死道消。
中年模样的宁远一个闪身之後,已经站在了无头神将的肩膀处,轻轻一跺,直接踩烂这具尸身。
“既然来了浩然天下,总要留下点东西,依我看,就把命留下。”
“还有你这一世积攒的修道气运,都给老子留下。”
这位金甲神人模样的法相,是一位兵家飞升境修士,出自真武山这一脉的上宗,地位显赫。
可就这麽死了。
留不下任何遗言,死亡,就是世上再没有这麽一个人。
头颅与身躯都被打烂,飞升境的道韵宣泄而出,逐渐消散天地间。
宁远转过头,看向那岌岌可危的万丈法相,摘下腰间葫芦喝上一口。
“齐先生,我来了。”
说到这,汉子指了指其他几个,“先生,这几个杂种,我来清理。”
一剑杀飞升,如此杀力,四方皆惧。
云海上,中年道人眼眶欲裂,深感大难临头。
“十……十四境?还是剑修?这不可能!”
“骊珠洞天怎会有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小师叔在里面待了十几年,怎麽会无法察觉到有这一号人物?”
“既是十四境,他的合道,是哪一类?!”
中年道人惊骇欲绝,心思急转,已经萌生退意。
他们几个前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打杀齐静春,他们内心也知道,自己没那本事。
齐静春的十四境修为,儒家再想隐瞒,这麽多年过去也早就在三教一家内传开了。
此番跨界前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看着这个齐静春抗天劫而死,确认他身死道消,顺便落井下石罢了。
奉师尊之命前来,也就相当於是公差。
修道这麽多年,谁也不想不清不楚的死在这。
中年道士看向那位同门,沐浴雷光的老道心有所感,与他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的惊恐不安。
敢对齐静春动手,是因为此事已成定数,师尊料定了这个读书人会顾及小镇百姓,不会全力出手,只会力扛天劫而死。
这也就是为什麽,几人此前的出剑出拳,都是奔着他那掌心骊珠而去。
齐静春真要动手,不说别的,此处前来的三教一家,一巴掌一个,多一巴掌都是他齐静春不会打架。
天劫降世,想要完整接下,齐静春就得用一世修为,硬生生磨灭。
中年儒士看向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子,长叹一声,万般劝导之後,宁远这一剑,还是出了。
齐先生以心声问道:“宁远,何必如此?”
青衫客高悬云海,答,“先生,应当如此。”
随後宁远环顾四周,语气不咸不淡。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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