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姐进了李家之後,白发老人龙行虎步,径直离开福禄街。
过老街街口之时,在与骑龙巷的交叉口处,老人忽然驻足原地,皱了皱眉。
视线所在,是一家脂粉铺子,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那个女娃,老猿见过,龙须河畔铁匠铺的圣人千金,一个修道天才。
走的火道路子,据说一身火法神通极为不俗,只是如今的境界不高而已。
阮秀旁边那个少年,却是第一次见。
老猿紧蹙眉头,那少年的目光,十分耐人寻味。
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但就是感觉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是一种宿命的对视,让他有些惴惴不安,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匆匆对视一眼后,白衣老猿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此次小镇外跟风雷园的约战,至关重要,没功夫理会这些。
正阳山与风雷园的恩怨,不死一方是无法罢休的。
早年观湖书院有位君子,曾经亲自出面约谈两家的掌律祖师,希冀着能劝说风雷园拔出那把木剑,将那正阳山女子祖师的尸骨送回去。
两家不说握手言和,哪怕是老死不相往来都好过生死相向。
结果这位君子非但没能劝说成功,两家掌律祖师当场就打了起来,飞剑齐出,上来就是杀招对轰。
要不是书院山长匆匆赶了回来,亲自镇压两人,这两位元婴剑修的生死大战,能把无人坐镇的观湖书院打个稀烂。
之後就是两家掏钱赔书院的损失,至於恩怨,一切照旧。
两个宗门的弟子下山之後,要是碰见了面,最好的情况都是视而不见,更多的还是打生打死。
一袭青衫站立良久,直到那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宁远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老人就是那头正阳山的搬山猿,一头修行千年的妖族畜生。
倒不是他的眼力有这麽好,还能看出搬山猿的本体,只是一丈之躯,太过於显眼。
哪个人族能长这麽高?
也只有妖族,才能做到在化形之後还拥有这麽魁梧高大的身躯了。
按照山上流传的那本《搜山录》的说法,世间妖族,一般来说,都会在跻身中五境之时,得以化形为人。
相由心生,化形之前是什麽心境,所变化的人类就是什麽模样。
但也不是说非要中五境才能化形,毕竟天下何其之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机缘足够,有的山间精魅只是误食一颗野果,也能立地成仙。
有的血脉纯正,传承至祖先的蛮荒巨兽血裔,下五境就有本命术法傍身,化形轻轻松松。
妖族成功化形之後,也会与寻常人类有着明显的差别,体魄越强,身材就越发高大。
这老猿的八境体魄,确实非同寻常。
宁远不止一次自我计算过,与老猿的生死问剑,在洞天内和洞天之外,胜算几何。
最後得出结论,底牌齐出丶算计皆在的情况下,外界问剑,高达八成,洞天厮杀,九死一生。
骊珠洞天的规矩,天然压胜练气士,宁远能在外界全力出剑千百次,但在小镇里,恐怕十几剑就要真气枯竭。
早之前对真龙稚圭的出剑,其实就消耗了他大半真气。
而对於武夫来说,洞天压制却并不算大,只是稍稍凝滞武夫的一口纯粹真气而已。
虽说出拳更慢,但相对於练气士来说,好上不知多少。
这老猿身为元婴境,又兼具八境武夫体魄,在洞天内,宁远这个龙门境剑修,实在难以做到破开他的一身鬃毛。
他跟陈平安的那场‘大战’,其实说白了,老猿是忌惮洞天圣人,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外加轻视之心而已。
真让他毫无顾忌的无视规矩全力出手,一拳就能把草鞋少年打个胸膛对穿。
至於宁远的五境武夫,那根本上不了台面,不提也罢。
剑修的越境伐上,几乎都是体现在杀力上,只要杀力足够,别说一境,就是两境都有可能做到。
举个很浅显的道理,拿一名稚童来说,赤手空拳对敌一位精壮男子,自然是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但要是给稚童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只要他举的起来,运气再好上一些,一剑下去,往对方脖子上来那麽一下,也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宁远收回视线,似是随意道:“秀秀,你要是如今跟这搬山猿对敌,胜算几何?”
青衣少女认真想了想,随後抬起头,“十成。”
宁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阮秀白了他一眼。
“我都跟搬山猿厮杀了,我爹能不管我?”
“我老爹护住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嘛,一头搬山的苦力猿而已,能吃得下几次飞剑的攻杀?”
苦力猿,是个好名字。
少年一时无语,抬腿前行。
之前在那脂粉铺子,他购买了一大堆女子之物。
只是并非山上仙家女子所用,都只是寻常凡俗而已。
宁远没有食言,带着阮秀去了糕点铺,少女一进门,就饿死鬼投胎,让那店夥计打包了数个袋子。
几乎是将铺子里所有口味的糕点都挨个拿了一份,有些她最喜爱的,直接就清空了。
宁远付过钱,只见少女一招手,手腕上一只手镯泛起红光,那些糕点就被收了进去。
这火龙手镯,也是阮秀来骊珠洞天的一道机缘。
一件咫尺物,其上刻有火道术法,最是适合少女的修行道路,佩戴在手上,日夜都会为她汲取天地间的火精元气。
又不单单是件咫尺物,还能驱使一头火龙御敌,较之许多的半仙兵,都不遑多让,珍贵至极。
两人回到老街,宁远打算去一趟泥瓶巷找小妹,告知一声后,少女点点头没说话,转身朝龙须河畔走去。
但宁远没走几步,又鬼使神差的转身,快步跟上青衣少女,两人步伐一致。
阮秀扭过头,略带不解,“宁哥儿?”
宁远目视前方,嗓音温和道:“送你回去。”
少女点点头,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自顾自行走。
“宁哥儿,那天我不是真想吃了你的。”
“我知道,你是想吸干我的精魄。”
马尾辫少女脚步顿住,歪着脑袋看向身旁少年,抿着嘴一言不发。
青衫少年笼了笼袖口,轻咳一声。
阮秀又开始缓步行走,虽说没有像小女孩那样蹦蹦跳跳,但也是脚步轻快。
宁远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搭在脑後,微微仰头看天。
三月初春,乡间小道,偶有微风拂过。
如此时节,寒意所剩不多,暑意尚且未至。
两人肩并肩,马尾辫上的草长莺飞,好像在一个蹦跳之间,就分给了少年一半。
黑暗落寂,月华满天,明月皎皎,清辉夜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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