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铺子,原先这里是个药铺,只是有些年头没开了。
里头的大小物件都还在,这里的杂草比外面泥泞街的还多,不过只需稍加清洗一番,应该也还凑合。
铺子不大不小,後院除了四间房之外,还有一口水井,井口结了许多蜘蛛网。
桂夫人虽说不太明白宁远为何要买泥泞街的铺子,但也没有多问。
金粟自告奋勇,手心有真气汇聚,打算往铺子里来一招仙人术法,吹去灰尘,宁远则是出声阻止了她。
随後在金粟不解的目光中,宁远找来了抹布和木桶,在後院打了水之後,从柜台开始,一点点清洗。
确实难以让人理解,山下有山下的做法,山上自然也有仙家的本事,原本只需要挥一挥衣袖就能焕然一新的事儿,非要自讨苦吃。
但更令她惊掉下巴的是,师父居然也跟着忙活了起来,一身衣裙都沾满了灰尘。
师父都动手了,做徒弟的也不能干看着,少女金粟也跟着加入了这场‘大清洗’。
没过多久,桂枝也跑回了铺子,还不到半个时辰,估计是路上没停过,满脸的汗,背着个行囊。
四人一直忙活到深夜,终於是将铺子打扫的有模有样。
宁远看着已经破旧不堪的桌椅板凳,寻思着这几天要全部更换掉。
道谢之後,桂姨与金粟师徒俩也离开铺子回了范家,桂枝出了门去,说是要购买一些必须的物件,比如被褥什麽的。
宁远坐在後院桌前,笔墨纸砚已经伺候着,提笔落字,最後列出一张清单。
都是需要置办的物件,除了桌椅板凳,那张柜台也要换,还要找人在後院修建一个小池子,一些墙壁破损之处还要找人修补,杂事颇多。
桂枝很快回来,先是给老爷那间房铺好了床,再回到自己那间收拾,最後在宁远的招呼下坐在他对面。
宁远将手上清单推给她,“桂枝,你看看还需要什麽,一一列在上面,不要想着为我省钱。”
少年笑了笑,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道:“你老爷我,不差钱。”
桂枝甜甜的嗯了一声,接过单子看了起来,第一印象就是感觉老爷的字写的不太好看。
等桂枝又在单子上多添了几件东西之後,宁远起身对她说道:“好了,今日之事已经做完,赶紧回房休息,後续之事睡醒再说。”
桂枝回房,宁远则是坐在门槛处,小口喝着酒,喝的不是黄粱,而是桂花。
他的视线落在街巷那处空地,那株野花已经不在那里。
可能是被过路马车碾碎,也或许被行人采摘而去,谁知道呢。
……
第二日晚上宁远去了范家赴宴。
这场宴席来的人都是范家自己人,连范二的爷爷,那位常年闭关的家主都来了,专门为宁远与顾清崧接风洗尘。
如此待遇,以前只有桂夫人有。
不怪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目前的老龙城,五大家族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玉璞境。
宝瓶洲很大,几十万里山河,但相较於其他八洲,又显得毫不起眼,如同茅屋。
这最小的一个洲,拥有的本土大修士屈指可数,武运最少,剑运不多。
倒是因为最近几年北边大郦的强势崛起,宝瓶洲的武运开始有了蒸蒸日上的趋势。
大郦那群蛮夷里头,居然出了一个山巅境的武夫。
仅仅依靠二十年时间,这位藩王与国师崔瀺配合默契,就让大郦版图从原来的七十郡八百城,拓宽到了一百四十郡一千五百城。
整整翻了一番,而这位九境武夫宋长镜,也被誉为大郦的军神。
再说那剑道气运,在宝瓶洲的古蜀地界,是远古天庭斩龙台碎片坠落最多的地方,这块斩龙台,也是被一位远古剑修一剑斩碎。
得益於此,古蜀地界蛟龙繁衍,剑修也是极多,剑仙都出了不少,那个时候宝瓶洲剑修如云,绝对不会排在九大洲末尾。
一切都得从三千年前说起,有位自流霞洲跨洲而来的剑修抵达宝瓶洲,在古蜀地界的蝉蜕洞天闭关修行。
此人福缘深厚,获得了多位远古剑仙的蝉蜕与剑道传承,由此跻身飞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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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惹恼了当时在此地修行的诸多剑修,於是双方签订了生死状,一场大战差点打碎了蝉蜕洞天。
这人剑道极高,剑挑十四人,全部被其斩杀,而这里面最低的都是元婴剑修,最高甚至有仙人境,全部精通围杀之术。
经此一役,宝瓶洲也断了十几条剑脉道统,剑道气运自然也是一蹶不振。
别看在剑气长城,上五境修士随处可见,但在宝瓶洲可是实打实的山巅修士。
就算是宁远这样的龙门境,范家也不多,范二的爷爷据说是元婴境,加上桂夫人这个刚刚跻身的元婴,也只有两位。
在宝瓶洲,一些穷乡僻壤之地,洞府境就被人称作老神仙了。
当然,骊珠洞天那群十三丶十四境的大佬不能算在里面。
范家大喜,一天之内招揽两位供奉客卿,一个玉璞境修士,一个龙门境剑修。
而且背景一个比一个大,一位陆沉不记名弟子,一位来自剑气长城,别说是范家,就算是对於老龙城来说,都是那高坐云端的庞然大物。
顾清崧如愿以偿,又担任起了桂花岛老舟子的位置,虽说桂夫人依旧不搭理他,但总好过之前。
宁远不喜这种热闹,一一打了招呼混了个脸熟,之後就回了糕点铺子。
……
一连数日过去,二月已至。
这日上午,宁远蹲在门槛上,手上拿着一壶桂花小酿,小口喝着,颇为惬意。
桂枝请来了几位工匠,这几天里,铺子的破损处都已经修补完,柜台换了新的,桌椅板凳也齐全,工匠正在後院修建池子,桂枝则是充当监工。
酒是范二送过来的,位列桂花小酿里的最上等,听说对外售价就要一颗小暑钱。
不要以为一颗小暑钱很便宜,要是拿着这颗小暑钱走进云姑的那家酒肆,能换二十壶。
想到云姑,少年的惬意神色当即消失,他连忙从那块由斩龙台铸造的方寸物里翻了翻,取出红色纸张包裹的牛肉。
纸张本来不是红色的,是当初被宁远的鲜血染红,少年低下脑袋闻了闻,倒是没坏,只是带着点血腥味。
有些下不去口,宁远倒不是嫌弃云姑的牛肉,他是嫌弃自己的血。
於是他就在後院打了桶水,将牛肉一块一块的洗了个遍,然後晒在了铺子门口。
范二经常会过来铺子这边,但来了就只是跟宁远一样蹲在门槛处,也不怎麽说话,宁远问一句他答一句,桂枝每回进出都得要他挪挪屁股。
後来没几天,桂枝又请了一名木匠过来,当场给老爷打造了一张躺椅。
自此之後,蹲在门槛上的就只有范二了,老爷躺着。
宁远也不着急,看这小子能憋多久,後来实在是忍不住了,范二给他说了实情。
原来他爷爷,也就是范家家主,想要让自己孙子拜宁先生为师。
范二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是要点脸的,拜一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人为师,太难为情了。
所以就成了当下的光景,范二听爷爷的话,天天往宁家铺子这边跑,来了就是蹲在门口看蚂蚁搬家,时间一到又回去。
虽说修道之人,达者为师,但范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这都不是宁远收不收他的问题了。
宁远没有收他,但却与他说了一句:“你没有当剑修的命,但是能走上武夫的路。”
宁远停下嗑瓜子的手,扭头示意铺子後院,与范二说道:“看见那株梧桐了没?往後来了铺子,就在树下练拳。”
范二摸了摸後脑勺,点了点头。
宁远又笑眯眯道:“但是呢,你得给我去找几位姑娘来。”
范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宁远当即瞪了他一眼。
“桂枝这几日快要筹备妥当,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给她找几个打下手的。”
正说完,宁远嗑瓜子的手突然顿住,心口绞痛。
妹妹小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