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抬起头,看向眼前这只拦路的‘小小玩意’。
他觉得姜芸可能有病。
其实昨天他就这麽认为了,个子太小了,还是出自山上仙家,又不是穷苦凡人出身,为什麽不长个的?
与她一个岁数的女子,普遍都要比她高半个脑袋。
姜芸今日穿了一件云纹白袍,袍子质地极为不俗,都不能用华贵一词来形容,上面的丝线都隐隐泛着流光,应该是一件仙家宝物。
相对比之下,宁远就显得很寒酸了,一袭单薄黑衣,因为白嬷嬷手艺一般的缘故,模样也不怎麽好看,要是上面再沾点泥巴,少年看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是个乞丐。
昨日见面已是黄昏,宁远没怎麽瞧个清楚,如今一看,这丫头确实容貌惊人。
姜芸踏雪迎风,腮凝新荔,衣袖中露出的小手肤色赛雪,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戴了个极丑的斗笠。
姜芸见他打量自己,倒是没有女孩的羞恼,反而傲然的仰起脑袋,将全部面貌从斗笠下露出,小嘴轻抿,似笑非笑的看着宁远。
随後笑容挤满俏脸,高声道,“好看吧?”
宁远笑了笑,“好看。”
“但是你把斗笠还我。”
……
两人一道去往敬剑阁,斗笠之事不了了之,姜芸不肯。
敬剑阁是一座七层高楼,外面是个白玉广场,宁远与姜芸两人来到门口,宁远没有着急进去,站在门口竖立的一块石碑看了起来。
石碑上名字很多,足足二三百之数,上面记录的人最低都是玉璞境剑仙。
毕竟能在剑气长城斩杀一头上五境的妖族,非玉璞境不可,元婴境基本是想都别想。八成是剑气长城的剑仙,剩下的两成则是来自於浩然天下。
深呼吸一口气,宁远与姜芸一前一後走了进去。
其实从挽月阁出发,最近的是敬剑阁,但宁远还是选择最後才来。
这里面摆放的剑仙佩剑,不仅仅有云姑所托的那把‘长离’剑,还有诸多战死的剑仙佩剑,其中有两位,是宁远宁姚兄妹俩的爹娘。
因为起的晚的缘故,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敬剑阁内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而宁远与姜芸两次相遇都是在黄昏,很是凑巧。
进㣉之後,前方是一条古朴长桌,一名敬剑阁管事坐在桌后,见有人进㣉,敷衍的与两人说了阁内规矩。
姜芸进了敬剑阁后就一改之前的毛病,不再吵吵闹闹,与宁远说了一声后朝㱏侧而去,她要去看那些女子剑仙的佩剑。
宁远遂向左而去,敬剑阁的仿剑摆放位置,是根据剑仙斩杀的上五境妖族数量来安排,越往里走,杀的就越多,战功也就越大。
宁远脚步缓慢,开始一个个看了过去,他不着急寻找那把长离剑,反正迟早能找到。
仿剑并非供奉在桌子上,敬剑阁有高人布置了阵法,所有剑仙仿剑都被无形的力量悬浮半空,并且剑尖全数朝向南边,那里是剑气长城,是那座蛮荒天下的方向。
宁远看的很快,一楼都是玉璞境剑仙的仿剑,并未找到那把长离,期间迎面碰到了姜芸,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没有说话,各看各的。
宁远上了楼,此处是仙人境剑仙佩剑的供奉之处,走到一半时,少年找到了那把长离。
看了好几眼后,他脚步不停,在过道的最後一段停住身形。
一把‘茱萸’,一把‘幽篁’,是兄妹俩爹娘的佩剑。
两把剑之下,有一道虚幻光幕,上面记载了佩剑主人的一些生平事迹。
宁远蹲在地上,就这麽呆呆的看着两把仿剑。
下一刻,少年脑海惊雷炸响,头痛欲裂,无数细碎记忆侵㣉其中,在其脑海拼凑又崩碎!
少年顷刻间口鼻溢血,蜷缩在地浑身颤抖。
他就跟一只濒死的爬虫一样,缩在角落里不住的扭动身子。
原先那处供奉长离剑的过道上,姜芸站在此处,来的路上宁远跟她说了此事,还跟她说,要是自己画的不好,就请姜芸姑娘来画。
少女左㱏看了看空旷的二楼过道,没有瞧见宁远的影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那把长离剑,从方寸物里取出笔墨,开始临摹。
“我帮他画了这把剑,那斗笠就不还给他了,嘿嘿。”
少女如是想着,画的极为用心。
宁远靠在墙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猩红,抹不太乾净,一张脸看起来些许可怖。
他突然想做点什麽,看了看身上的物件,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个相貌平平的酒葫芦,拨开壶嘴仰头一大口下肚。
难喝的酒水混合喉咙里的猩红一起下肚,宁远差点吐了出来。
少年想着,下次回去的时候,不仅要给云姑带去疤驻颜的宝物,还要教她如何酿造好酒,虽然自己也不会,但是可以去学。
听说浩然天下有座竹海洞天,其内有一位青神山夫人,姿色倾国倾城,宛若天女,腚大腰圆,丰乳肥臀……
当然,竹海洞天还盛产青神山酒,滋味世间一等,到时候就去那里,让那青神山夫人给自己传授酿酒技艺。
阿良办不到的,就我来,到时候羡慕死他。
少年突然抬起头,看向过道的尽头处,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妇人。
她穿着素雅,姿容平平,正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带笑意。
宁远眼前一花,那妇人就站在了自己身前,低头看着自己。
一脸血迹的宁远有点尴尬,再次抹了把脸想要站起身,眼前就出现一只手掌,妇人将他拉了起来。
随後轻轻将他抱在怀中,轻柔的拍着他的後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妇人身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也是相貌平平。
姜芸再见到宁远的时候,少年正靠坐在墙边,写着自己的那本山水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