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晴正是满头雾水,不知面前几人是何来历,恰好母亲身边的宋嬷嬷走了过来。
在她耳边低语:“穿羽白色直裰的是礼部尚书顾本喜家嫡子顾钟麟,那位高个的是兵部尚书家嫡次子王松阳,另外两位一位是左都御史张家二公子张思贤,另一位是首辅家表公子奚恩昕,站在正中间的便是新垵公子!”
听完这一串介绍,她成功的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但好在清楚了他们几个父亲都是一品官员。
冷笑一声,心想欺负了她的人,官大官小又能怎样?
想要发作,宋嬷嬷却率先福了一礼,“几位公子不知,我家小姐便是于庭于大人家嫡女,之前身子不便极少出来走动,还请几位多照拂些!”
听她这样说完,几人看向徐新垵,皆红了脸,首辅家待定的儿媳人选,今日孟浪了些,险些结下梁子。
几人连忙拱手作揖,相继离去,临走时奚恩昕拍了一下徐新垵的肩膀。
宋嬷嬷连拉带劝的将于香草拉走,只留下满脸不快的徐新垵和不明所以的俞晴。
她也想离开,徐新垵却开口道:“你先派你的妹妹来我这里出丑,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俞晴更觉头大,“鞥?”
“呵,这样的伎俩我见过太多,我劝你省省心,做些有用的事!”
不待她反驳,便甩袖而去。
一直偷偷看向此处的几位贵女都笑出了声音。
“我说什么?这样的小门小户怎么可能入了首辅夫人的眼?”
“可不是吗,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她外公是前朝一品官员,现在虽然离世,在朝中仍有威望!”
“但是你别说,郑老太公曾经门生不少,是不是和首辅也有些渊源?”
“这些谁说的来,但是你看徐公子的态度,这明显是不同意啊!”
“啧啧,这就算过了门,日子怕是也难舒心!”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于香草攥紧了拳头,她看中的,绝不会便宜于晴晴!
而俞晴这边被郑氏叫到身边,帮她整理下有些皱巴的纽子。
其他几位夫人正说着体己话顾不上这边。
她温声问着:“刚才可是受气了?”
原本不觉得什么,被这么一问,俞晴心中倒有些委屈,这一连串的,她只是想帮着于香草出头,怎么的就被徐新垵一顿数落。
却还是嘴硬,“无妨!”
郑氏看着她,语气宠溺,拿手指天。
“嗯,无妨,嘴巴翘的这么高!”
她动作夸张,俞晴只觉得好笑。
“哪有!”
俞晴不自觉的想要靠近郑氏,似乎只有离郑氏近些才能缓解刚才受到的委屈。
郑氏轻抚她的背,“嫁人这个事情呢,男人重要也不重要!”
“嗯?”俞晴不明白郑氏为何突然说上这样一句,只静静听着。
“百姓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是我们高门大户本就吃穿不愁,嫁人以后,夫君在外忙碌,可能多日才能见得一面。
若是有好的公婆,那日子也能过得去!”
“母亲!”
“乖晴儿,我与徐夫人幼时交好,她不会亏待你!”
“母亲,您是说…”
“我替你应下了这桩婚事!”
“母亲何不与我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傻孩子,母亲怎会害你!”
俞晴心中不愿,前世,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做主,不管对错都全凭心意。
如今,她有了母亲,诸多事情都被提前安排妥当。
此刻她不明白她是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不同意母亲不与她商议便自作主张。
见她面露不快,郑氏拉着她走出茶室,宋嬷嬷和云裳不远不近的跟着。
首辅府的后院很大,出了茶室,走过一个小径,再往前便有几棵桃树上挂着几个青涩的果子。
郑氏看了几眼,见俞晴的脸色稍霁,伸手拉着她的手,拨弄了几下她手腕上碧绿的玉镯,这是出门前特意嘱咐她带上的。
这是她和徐谭氏之间的默契,带上表示同意,若不同意,今日便要退回。
抬起她的手,那玉镯在阳光下更加通透,她嘴角含笑。
“在此之前我想着让你高嫁,却从没考虑过首辅徐家。”
俞晴意外的看着她,这一日有太多事让她意外,并且前世今生,此刻之前,她从未想过嫁人的事情。
郑氏接着说:“我出阁前,你外祖父说,低嫁的女儿在婆家不会受气。我的一个好友霜儿嫁到三公之首俞太师府属于平嫁。
而我们两人的下场却是我凄凉一生,被乡下来的婆婆磋磨着失去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而她与夫君和离,早早的便已夭亡!”
“母亲,你说的霜儿是?”
郑氏抹了一下眼泪,压低了声音:“她叫谢霜,你要叫她姨母,她父亲是前朝大儒谢瑔,官至太子太傅,后来秦王上位,他们一家落得满门抄斩!”
俞晴心中震惊,没想到郑氏和她前世的母亲相识,更没有想到如今还有人记得他们。
郑氏说完,小心告诫:
“这些话咱们说说可以,出去千万莫提,他们谋逆大罪,我们不可沾惹!”
俞晴点头,难掩心中酸涩,眼泪不停掉落。
郑氏以为她是因着这桩婚事心中不愿,连忙哄道:“乖晴儿,你若是不愿,咱们便将这手镯还她便是!”
俞晴仍心中戚戚,却还是止住哭泣。心想着左右没有想嫁之人,何不全了郑氏的想法。
遂点头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应允人家,我便听母亲的,试一试这高嫁可能过得幸福!”
“你可想好了?”见俞晴应允,郑氏心中却没了底,这样轻松决定,看不透以后是福是祸。
“可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以三年时间,若能与他相敬如宾便罢,若不能,我便与他和离,过我想要的日子!”
郑氏心中一动,莫名的不安,“只是你自己要想开些,就算和离,也不可把路走窄了!”
“母亲放心,我若是和离了,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每日里桑麻诗画,将母亲接过去过逍遥日子!”
“要是如此最好,要知道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的!”
“嗯!”
两人说定,便到了午膳时分。
进了膳堂,于香草竟站在徐夫人身侧。
徐夫人见她们二人进来,忙招呼她们过去,让郑氏坐在她左侧,又把于晴拉到她右边,再安排一众贵妇落座。
于香草却还是站在她的身侧,要亲自为她布菜。
徐夫人面上不显,郑氏却心中不耐,看了一眼宋嬷嬷。
后者连忙上前将于香草“请”走。
郑氏低声在徐夫人耳边说道:“你看,我说过她们上不得台面!”
徐夫人轻笑不语。
郑氏继续说道:“眼皮子这样浅,嫁个商人倒也匹配!”
徐夫人抬眼微笑,与她碰杯,“这酒不错,我们尝尝!”
然后给俞晴夹菜,“来,我们晴儿可是饿了,尝尝厨师的手艺可合你的口味?”
看着眼前的琥珀虾仁,她继续笑道:“久了就能吃的惯了!”
众人看着她们三人相处,都说着吉祥的话,似乎都忘了之前他们对徐府长媳的垂涎。
此次宴会过后,俞晴便被郑氏关在家里准备嫁衣,即使她被针扎破一次手,这做嫁衣的活计安排给了几位苏杭来的绣娘。
却还是被郑氏下了门禁,铺子里的事情也只得交由几个婆子来回传话。
她每日里百无聊赖的翻看从于庭书房淘来的几本先人游记,看着那被文字记录下来的山河湖泊,和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人和物。
偶尔会想起那个偶尔翻墙进来的玄色身影。
而此时雍州边界被女真族频繁骚扰,萧瑟不耐其烦,正带领着一个千人小队穿过密林,越过冰冷的国界朝着他们首府的心脏而去。
三月后,萧瑟平定边城,屠杀了女真族首领返回京城,被新帝在朝会之上大肆褒奖一番,除了赏赐无数金银,还特许他长住京城。
众位官员一时间惊愕却不敢表露,要知道雍州王驻守东北边塞,如此一来,不但雍城空虚,萧瑟还成为第一位长驻京城的雍州王。
首辅徐贤眉心紧拧,他和内阁多次劝谏,皇帝却一意孤行,心知恐怕是和萧瑟达成了某种协议,便只得作罢。
其他臣子虽有微议,却迟迟不见前排几人表态,也只好压下。
待看清萧瑟还未弱冠,所有人吸口凉气。如此年轻便如此沉稳,且能有此建树,以后恐怕会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却不知萧瑟下朝以后回到雍州王府,看完三个月以来京城所有事情的简报。
目光停在俞晴大婚这一页,沉默了许久。
殊九见他面色不对,低头看了一眼,当即震惊的合不拢嘴巴。
“这…这…这不是…”
一句话说不出来半句,急的几乎想要跳起。
指着几案前放着的十几个盒子,那里有用鹿角打磨成的摆件,有一盒眼珠子那么大的东珠,还有各种各样能搜罗到的女真族的奇珍异宝。
在此之前,萧瑟还计划着要先送哪个给俞晴。
“那这些…”
“那个…”
殊九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内心太乱,不知道怎样说起。
萧瑟却猛地起身,出了门又折返回来坐下。如此往复几次,颓然坐下,说道:“去请几个舞姬回来,要会弹琴唱曲的!”
说完,起身想要出去,却又折返回来,打开一个盒子,里边放着一颗打磨圆润的璞玉,摸着乳黄色的玉皮,将它放回。
再次起身,“将这些收回库房。”
“算了,别叫舞姬了,我出去散散心!”
而俞晴这边,昨日从鸡鸣开始梳妆,十里红妆从御街西巷绕过半个御城。
原本相隔不远,队伍却多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进了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