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那我回去了啊。”
“别啊叔,你再坐会儿的呗,我出门前让你帮忙陪着我妈,我回来了就赶你走,哪有这样对待人的,显得我跟啥似的。”梁也笑着说,“叔你看货架上有啥烟想抽的,随便拿啊。”
杨今看着梁也。
看起来,梁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相反,他很懂。从他刚才和孔叔的对话足以见得。所以梁也一定能听懂他在电工教室的话,也一定知道他在等待回答——不论好的坏的回答都行,那为什么不说呢?梁也在顾虑什么呢。
孙娴叫他:“杨今你傻站着干啥呢?来炕上坐着,暖和。”
杨今回过神来,坐过去了。
孔叔也走了过来,坐在炕上。杨今看到他和孙娴交换了眼神,也看到孙娴低下头有些羞赧的笑意。
孔叔跟他搭起话来,孔叔笑得憨厚,问杨今是梁也的什么朋友,为啥父母在澳门。
杨今其实不太想回答,却又不知道如何逃掉这些话题。他下意识看向梁也。
梁也好像和他有心灵感应一般,随即端着煮好的面过来拯救了他。
梁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哎对了叔,你刚说那杀人魔的事儿,我出门太着急了,没听全,然后呢?杀的都是跟他有仇的么?”
孔叔又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没抓到人,我也不知道啊。说那些来报失踪的家庭彼此都不认识,可能就是随便挑人就杀了吧。”
梁也说:“不能吧,总得有点儿啥共通点,可能只是警察还没找到。”
孔叔没说话。
孙娴重重叹了口气:“唉!不明白这人心里咋想的,难道就为了痛快么?要痛快的话怎么不把自己杀了呢?不对,自杀还便宜他了,最好叫他在人间受尽苦头,千刀万剐——”
孔叔忽然站起来,再次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哟,我给忘了,我店里还一堆盘子没洗呢!我得走了。”
梁也送他到门口,帮他打开门:“叔慢走啊,今晚谢——”
梁也的话忽然止住了。
仿若心灵感应,杨今倏地站起来,跑到梁也身边,下意识去拉他后腰的衣服,想要把他扯进室内。
昏暗的胡同里闪烁起红色的警灯,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小卖店门口,拿着手铐。而孔叔眼神倏地惊恐起来,一溜烟跑了。
第26章那么静、那么静
警察来的那个瞬间,杨今脑中闪过一瞬“他们是来抓我的”的念头。
铁索大桥下梁也问他知不知道同性恋会被送去戒同所,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更多,知道公园里有同性恋的盘踞点,条子们会不定时去抓人,被称作“捅兔子窝”。
他被抓不要紧,他害怕梁也受到牵连。
他已经想好,如果真的被抓,他就把杨天勤留在家里的值钱玩意儿都拿出来送给条子,让他们把梁也放走。杨天勤回家后一定会发现值钱的东西不见了,他会如实招来,杨天勤要他滚,他就独自去流浪,杨天勤要他死,他就下地狱。只要梁也没事就好。
但条子们是来抓孔叔的。
孔叔跑了,跑得好快好快,几个条子后知后觉跳上警车,居然都追不上他。
“怎么了啊?发生啥事了?——”孙娴在屋里喊。
杨今闻声回头,看到只有一条腿的孙娴想要从炕上下来。他急忙回身想要去扶,梁也比他更快一步,两个大跨步就来到自己母亲身边。
孙娴应该是被吓着了,梁也手快地把她扶好。
“妈你别乱动,小心点儿,别摔着自个儿啊。”
杨今看到他脸上一瞬间升起的紧张,那模样,和他急急忙忙拉他去电工教室的傍晚,以及刚才慌慌张张冲到他家去敲开他的门的样子,如出一辙。
一个条子进了小卖店,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在三人眼前晃了一圈,问:“那人姓孔的是你们什么人?你们又是他什么人?他涉嫌重大刑事案件,实话实说啊你们。”
孙娴一直紧张地抓着梁也的胳膊,问:“警官,啥案件啊?”
“就那个连环杀人案啊,没听说么?那个姓孔的,他是在粮友胡同口开烤肉店的吧?他杀了他媳妇儿,还杀了他好几个顾客,尸体全都找不着!”
孙娴捂住嘴,眼睛瞪大,面色惊恐。
杨今只见到孔叔一面,虽然不甚了解,却也能从刚才孔叔和孙娴短暂的对话和眼神里,读懂两位中年人之间隐秘的意思。他向来对别人的情绪有敏感的捕捉能力。
梁也立刻上前拍打母亲的背,告诉她“没事没事”,又去给她倒水,说:“妈你别发抖啊,嘴唇咋这么白?你要不要躺着?赶紧喝点儿水!”
杨今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还僵硬地上前,学着梁也的样子拍了拍孙娴。
条子不高兴了:“哎哎哎这是咋了,问你们话呢,别搁这儿整这些有的没的装蒜,包庇也是犯罪啊!”
梁也望过去的眼神很尖锐,“不能等会儿?我妈不舒服你没看着?”
条子上前一步,“你他妈跟谁讲话呢?”
杨今赶忙伸手拉了拉梁也的衣服,小声叫他:“梁也。”
梁也扭头看他,他也看着梁也,用眼神告诉他:别这样。
他小声对梁也说:“我来照顾阿姨,你快去跟警官说吧,别耽误人家工作。”
梁也回看他,眼神十分复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复杂。
杨今向来读不懂他,时至今日几乎要放弃读懂,此刻的心声却犹如海水返潮,想要窥探究竟。
很快,梁也就移开眼神,放开母亲。
他走向警官,给他拿了张椅子请他坐,又从货架上拿了包上好的烟,赔笑着说“对不住啊警官”,然后开始回答警官的问题。
杨今一面不熟练地帮孙娴顺气儿,一面看着梁也。
跟警察顶撞的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连他这个社交能力低下的人都懂,梁也又怎么可能不懂。
但懂人情世故的梁也着急了,也会变成不管不顾的人。
可见母亲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们是母子又超越母子,他们在不熟悉的省城相依为命,面对诸如孔叔之类居心叵测的人,提防那些可能将他们本就危如累卵的小家摧毁的事。
而他,杨今,一个误打误撞跑进他生命里的不速之客、怪异的同性恋,和孔叔之流可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定时炸弹,孔叔爆炸了,他终有一天也会爆炸。
身边,孙娴水都没咽下去,就说:“警官,我儿子跟那人啥关系也没有,我儿子还在念书,他很守规矩的,他以后还要娶媳妇,你……你可不能让他蹲局子啊!”
“这是我儿子同学,今儿来串门的,跟他更没关系了!”
“是我……是我总爱和那姓孔的唠嗑儿,是我把他引来的,有啥事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