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院儿前。
站定了,心跳缓下来了,梁也才意识到他不知道杨今住哪一间,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
零下的温度太冷,他觉得自己有病。
梁也低声骂了句操,刚转身要走,就听到一阵钢琴声。
他定住脚步。
他不懂钢琴,这些高雅的阳春白雪不是他这种人配懂的,所以他怀疑此刻内心产生的“动听”“优美”的感受是一种虚妄。
但虚妄总是有使人沉醉的能力。
钢琴声的方向很好辨别,纵使是他这种方向感极差的人,也能一眼锁定一楼窗户里那个瘦削的背影。
杨今。
他在室内穿得很单薄,梁也看到他凸起的肩胛骨。
怎么还是这么瘦。
琴声持续传来。
“我的今,是今天的今。”
梁也没由来地想起这句话。杨今的自我介绍来得突兀又奇怪,但他的声音很好听,他的琴声像他的声音,更像他的人,是清冷的,又带着一点儿韧劲。
梁也的目光移到杨今飞舞的手上。那是一双很细瘦也很白皙的手,手指翩然舞动,梁也觉得比那些电影演员的还要好看。
或许,杨今就算不读书,也可以去当电影演员,脸蛋和手指都合适。杨今有这么多可能的未来,不像他,只有所谓的“安稳的一生”。
梁也伸出自己的左手,扯下手套。钢筋刺出的疤痕还伏在那里,很深的一道。
他以后的妻子会问起来吧,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他应该怎么说呢,说就是帮别人打了一架而已,没什么的。万一妻子追问帮谁打架?后来呢?他该怎么说?
说,帮一个同性恋打的,后来,那个同性恋跟踪他了一个月,他把人赶走,却又在某个晚上跑到他家门口偷看他弹琴了。
“操。”梁也烦躁地伸手到口袋里摸烟盒和打火机,摸出来的时候正要点燃,耳边的琴声停了。
一种猜想已经在心里升腾,他理应依循着猜想直接离开,但他还是抬头,对上了杨今的视线。
那双眼睛是冷淡的,唯独在看到他的时候,生出了一丝光亮。
梁也害怕这种变化,他握紧了手中的打火机。
他害怕,却又迈不开离去的步伐。打火机是为了点燃香烟而生,星月是为了点亮夜空而生,而谁又有拒绝这种美好能力的魄力,何况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儿。
杨今离开了钢琴凳,一边往外跑,一边朝窗外看他。
梁也如梦初醒,心猛地一跳,赶紧转身就走。
——来不及了。
仅是一瞬间的犹豫,香烟已经靠在打火机的唇上,夜空也已经将星月揽入怀。
而杨今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执拗地看着他,拦住他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转回杨今视角
第11章应该与不应该
杨今知道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天在死胡同里梁也对他说的话,这几天晚上一直在他脑中盘旋,比北风呼啸的声音还要响。
一开始跟踪梁也,他只是想要确认梁也的手是否健康,后来梁也的手好了,他却坏了。
他坏在,周围这么多人恨他,唯有梁也是向他伸出援手的那个,“梁也”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他自救的一环。他多么自私。
每个白天和那些廉价布鞋共处一个教室的时候,每个夜里柳枝桂责骂他的时候,他都以“明天放学就能见到梁也了”来自我宽慰。
但这是错误的。
他应该在梁也第一次跟他好好说时就幡然醒悟,而不是把那当做是“梁也终于愿意理我了”的标志,进而误以为,他也可以成为梁也身边勾肩搭背的那种朋友。
再不济,他也该在梁也吐着烟圈儿把他压在墙角时乖乖被吓跑,而不是把梁也的那些流氓话听进去,在心里批判“梁也真是个不三不四的家伙”一晚上,第二天又死乞白赖地跑去跟人说“我很介意”。
真好笑,谁管你介意不介意呢?
介意的人不该是他,而是梁也。因为他是同性恋,是有病又有罪之人,而梁也只是一个正常男孩儿。
就像梁也妈妈说的,十八岁的梁也可以谈恋爱了——后面没说的半句话是,恋爱的对象只能是女孩儿。
没说,是因为根本不必说。男孩儿喜欢女孩儿,天经地义。
所以此刻,梁也出现在他家门外,重新站在他面前,杨今觉得如梦似幻。他刚才又弹了《梦幻曲》,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你……”杨今发出一个音节,却不知道下面的话要怎么说。
他看到梁也很明显地蹙眉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扭头越过他就要走。
杨今的脑子大抵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想的,总之,杨今就像玩儿老鹰捉小鸡那样,展臂再次拦在梁也跟前。
杨今分神看了一眼家里,又看了一眼梁也身后的胡同。柳枝桂今晚不在家,她去机场接杨天勤了,爸爸从澳门回来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快要回到家了。
杨今心跳忽然猛烈。
——这样的场面,绝不能让柳枝桂看到,更不能让杨天勤看到。被柳枝桂看到他会被骂死,被杨天勤看到,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杨今收回目光,看到梁也正叼着烟,双手抱肘看着他。
梁也那单眼皮一撂,眼神就是在说,给你能耐的,有屁快放,我倒要听听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你……”杨今有些发怵,但知道自己不能放掉这个机会,盯着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梁也答得很快。
“不是。”杨今笃定道,“你家的方向不在这里,你不可能路过这里。”
杨今的方向感很好,只走过一次的路他也能记得住,第二机械厂片区里弯弯绕绕的胡同,已经在他脑中织成了网,分辨梁家小卖店在哪个方向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杨今自以为抓住把柄,没想到听到对面一声轻笑。
梁也说:“我家的方向不在这儿,我就不能路过这儿了?好学生,你什么逻辑。”
杨今不自觉抿紧嘴唇。
怎么手会打架的人嘴巴也这么会打架,怎么嘴巴这么会打架的人……叫“好学生”三个字能这样好听。
低低的,含着笑意,听得他心痒。
梁也看起来没什么耐心,又好像在嘲弄他,催他:“说话啊,好学生。”
“你……你从来不会在晚上离开梁家小卖店。”杨今说,“你今晚出现在这里就是不应该。”
“啥是应该啥是不应该。”梁也压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说,“哦,原来你也懂啊。”
这话什么意思杨今听懂了,但他拧不过这根弦——如果说他跟踪梁也不应该,那么梁也大晚上出现在他家门口就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