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这一声叫喊惊到,接着就看到曹景云跪倒地上,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
他的骨骼快速变形,身体膨胀,很快就在众人眼前,变成一头扭曲的人面狼。
在众人的惊恐中,曹景云变成的狼妖鬼转过身,朝着人群扑过去。
“都往后退!”
一个身影从人群里跳出来,手持风雷锏,一棒子打退狼妖鬼。
击退狼妖鬼的下一刻,周榆朝身后人喊:
“孟衍、连山,你们护送乡亲们和这女鬼去衙门!”
孟衍和管连山一齐应声:
“瞧我的吧!父老乡亲们,这边走。”
狼妖鬼还要追,却被周榆拦住,曹利看到民众转移走,捂着剧痛的胸口,朝周榆喊话。
“周榆,这件案子我接管了,你一同去护送证人。”
此时的曹利胸口痛,心更痛,他心底只剩下一个念想,至少该让弟弟留个全尸。
周榆听到他的话,笑着回应:
“这位大哥,您且放心,曹哥时时教导我们,捕快就是要护一方百姓平安。
我打死这头妖鬼,立刻就去跟上他们。”
曹利立刻叫起来:
“我要你现在就去,这是我弟弟,就算是最后一程,也该我来送!
你再不走,就是抗命!”
周榆冷声回问:
“他是谁?你再说一次!”
曹利瞪大眼睛,吼叫道:
“老子说了,他是——”
在理智回来的同时,他哑住了,是啊,他刚刚才说了,眼前的是怪物,不是他弟弟。
看到曹利话到一半卡住了,周榆也不客气,甩着风雷锏追上闪躲的狼妖鬼,一下砸了它个脑袋开花。
刚刚的第一下什么都没填补,只有自身的三个永久特性:坚定、气盛和毁伤。
现在填补风雷锏,手感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第一下只能打退,第二下打的脑壳子变形。
曹利再也看不下去,在周榆挥动第三下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曹大哥,妖怪已经打死,别忘了功劳簿上给我记一笔。”
周榆喊了一声,转身去追护送田茸的队伍。
曹利睁开眼睛,快步上前朝地上一跪,看着地上的已经形状的碎骨烂肉,他大口吸气,让自己的情绪不会崩溃。
“石伯阳的徒弟周榆,我记住你了。”
他用刀支撑地面,站了起来,转过身喊道:
“弟兄们,我曹利平日待你们如何?”
捕快们齐声回答:
“亲如兄弟!”
曹利满意的大喝一声:“好!那么曹景云也是你们的兄弟。
都给我记住两件事,第一件事,你们的兄弟,被周榆给杀了!”
捕快们又问:“曹哥,第二件事是什么?”
曹利咬着牙回答:
“第二件事,我的小弟曹景云,三年前就被万寿教杀害,三年内犯下的任何罪,都是万寿教的妖怪所做,与小弟无任何干系!”
……
老班头佟加根半夜被叫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见了鬼了。
下人告诉他,好几百人在衙门大喊大叫,给他吓精神了,还以为是出了民变。
到了衙门,他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见鬼了。
作为东城的老班头,他几乎这辈子都是在岭南城度过的,妖魔鬼怪的事情,见得太多太多。
认得各路大妖,在阴曹地府也有相熟的朋友,见到田茸,他没有多意外。
唯一好奇的是,时隔两年,田茸没有去投胎,又没有变成恶鬼去害人性命,这点是挺罕见的。
听了田茸的讲述,又听了周榆、孟衍和管连山的汇报,再收集了多位飞燕胡同居民的供词。
最后捋了捋整件事,他同样没觉得有多意外,接着开始走流程,找曹景云。
然后便得知,曹景云死了。
衙门后院,佟加根办公的书房里,周榆向他说明了曹景云的死因。
“曹景云的二哥曹利给他喂了拔魂丹,让他变成了妖鬼,我出手把它打死了。”
他详细的讲述了过程。
佟加根追问:“你杀了曹景云?”
周榆摇头,强调道:
“我杀的不是曹景云,是曹景云的二哥杀了曹景云,拔魂丹起效的时候人就死了。
严格来说,我杀的是曹景云的尸体变成的妖怪。”
佟加根苦笑:“你觉得曹家人会信这话?”
周榆觉得凡事还是要讲点道理:
“拔魂丹是曹利给曹景云喂下的,关我什么事情?
他要是连曹景云的死都要算我头上,也太没天理了。”
佟加根摇了摇头,指着周榆训诫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他们明面上不会责怪你。
暗地里,他们会千方百计的针对你,曹家在东城的势力何其大,暗中更是和万寿教来往密切。
你小心自己脑袋!”
听到佟加根的警告,周榆毫无波澜。
“老班头说的对,周榆,你应该多小心些。”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书房,周榆转过身,看到了管连山,但刚刚不是他的声音。
在管连山的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魏诚!”
佟加根叫出声:
“看看你师兄的好徒弟,惹了些什么事情!”
魏诚越过管连山,站到周榆跟前,面向佟加根。
“事情的经过我听说了,依我看,周榆唯一的错,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做得复杂了。”
佟加根听到这话,反而不明白了。
“魏诚,你什么意思?你们这一门从不为弟子出头!”
魏诚点头肯定佟加根的话,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
“门规归门规,说的难听一些,你觉得我师兄如今还能在乎什么?
死吗?他被囚了三十年,还能怕死?没疯都是他意志坚定。
子女?他儿子出生后三十年没见过他,认不认他这个亲爹,你不清楚?
他能在乎的就剩下两个徒弟,政元继承他的医术,周榆继承他的武道,周榆要是出了事情,他可能要发疯的,和疯了的他讲道理,你有信心吗?”
佟加根不说话了。
但魏诚还要继续说,他转向周榆,后者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叔。
“师叔。”周榆喊了一声。
“你啊,还是太年轻,自己官役被抢走,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闹成这个样子,给一群人添了麻烦。”
魏诚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开口便是批评:
“你就不能好好跟曹景云讲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师兄给你的那把风雷锏是烧火棍?”
周榆也为难:
“师傅说了,尽量不要伤人性命。”
魏诚长叹一声,看向管连山:
“为人处世上,我不愿教你太多,耽误你的成长,但我实在不愿意你变成你师兄这幅样子。
你跟他待的久了,也染上看不清的恶习。”
这话听的周榆和管连山都很委屈,魏诚却不管,他看向佟加根:
“老班头,跟他说说,这次有哪些人要死。”
佟加根点头,一一细数起来:
“曹景云的那几个弟兄,都是知道事情的,一个都跑不了。
那些老百姓,肯定要杀几个带头的,震慑剩下的人。
保守起见,起码有十户人家的天要塌下来。”
魏诚转过身:
“周榆,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这十户人家,因为你不够果断,往后余生都会活在痛苦当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敢动手给曹景云一棒子,非要整一出冤魂索命的大戏。
现在大戏要落幕,你满意吗?”
听到这些话,周榆若有所思,随后恍然大悟:
……
“各位街坊邻居,往后你们要小心些啊。
你们听到了曹家的丑闻,他们必然要杀几个带头的,吓住你们剩下的人。
还有这几位兄弟,你们可什么都看到了,都是知道事情的,快些逃命去吧,曹家不会让你们活着的。”
公堂上,周榆慷慨直言,曹大良带着两个儿子,脸快黑成炭了。
“周榆,你不要血口喷人!这里是公堂!”
曹利自公堂外走来,带着一队捕快,他伸手一指:
“咆哮公堂,还不把他抓起来!先打三十大板!”
他出声后,却发现两边的站班皂吏无人回应,紧接着又发现,自己的兄弟和父亲都黑着脸站在一边。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老班头的旁边坐了个男人,作为东城的捕快,他一眼认出对方。
魏诚。
他默默的低下头,朝着老班头跪下汇报。
“事情已经查明,我家小弟三年前,就已经被万寿教的妖怪替换。
这三年内小弟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万寿教的妖怪所为。
这点,我身后的弟兄和这位周榆兄弟都可以作证,他们亲眼看到妖怪将我打伤后显出原形。”
街坊邻居们都聚拢在衙门外面,因为这话个个震怒,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能说出这种鬼话。
田茸也无法理解,这种鬼话她一个鬼都说不出来。
“胡说八道,三年了,你们都看不出来,今天事情败露,他就成妖怪了?”
“咱们街坊邻居两年前怕了,这次咱们不怕了,小茸回来那是老天开眼!”
“对对对!你们干的事情,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啦!”
看着群情激奋,曹利却不慌乱,他看着周榆质问:
“周榆,你们今晚是去查什么案子的?”
周榆回答:“状元街的女鬼案子。”
他如实说出结果:
“是一头老鬼,将麾下小鬼捏成田茸的模样,再让小鬼去诱惑书生收集阳气。
那头老鬼已经被陶捕头斩了,这点陶捕头可以作证,还有曹景云带去的几个弟兄都看到了。”
曹利反问:
“你说老鬼被谁斩了?”
周榆回答:“陶捕头。”
曹利当场咬住字眼:
“陶绍阳在东城只是个捕快,东城只有一个捕头,那就是我爹!
我看,这就是你们流水县城的人拉帮结伙做的局。
我警告你们,要当捕头,靠的是人心,靠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百姓平安!
就算你们把我爹斗下去了,陶绍阳也当不了捕头!”
周榆心底感叹,眼前这人真是天生当奸臣的料,随便抓个字眼都能把水搅浑。
自己为了保险,找来陶绍阳兜底,被他解读成流水县城人拉帮结派。
周榆不打算跟他争辩,他清楚,如果对方污蔑自己拉帮结派,那自己最好真的拉帮结派。
“现在老鬼死了,只剩一个田茸,如果你们串供,谁能发现?”
曹利继续发问。
周榆摇头:
“我没什么所谓,接下来我可以一言不发,甚至我、孟衍、管连山,这个衙门里所有流水县城的人,都可以一言不发。”
他挥手指向衙门外:
“你可以随意的颠倒黑白,可民心在何处,你应当看得见。”
曹利看向衙门外,那里聚集了一大群百姓,其中不少都是飞燕胡同的人。
当初为了确保事情平息,曹家给飞燕胡同的人都发了银子,配合田茸爹娘死在狱中的消息,萝卜加大棒,让所有人都哑了。
按理说,人死后变成鬼遗留在世间,可能性很小,遗留了两年突然蹦出来,更是匪夷所思。
坏就坏在,自己小弟曹景云当初气不过,非要用符咒把田茸的魂魄镇在井底,让她没法转世投胎,这才有了被救出来的一天。
他感受到何谓因果报应。
小弟凶残的手段,最终造成了他的死,现在甚至会把整个曹家拖下水。
如今之计,唯有切割!
曹利和曹大良对了个眼神,后者往前一步,走到堂中。
“老班头,两年前的案子已经盖棺定论,如何能听一个女鬼的一面之词?
再说回来,女鬼的冤屈,应当由鬼差来管,反而我儿如今生死不明,才是我们活人的衙门该查的事情。”
两年前的冤案,状元街的案子,变成妖怪后惨死的捕头儿子……
佟加根当了十几年的班头,风风雨雨见得多了,即便是眼前乱糟糟的局面,他也有应对的法子。
啪!
他猛地拍动惊堂木,宣布结果:
“案情复杂,暂且将田茸收押,暂且退堂!”
凡人的监牢关不住鬼魂,但衙门也有能人,师爷出身梦华道院,一道符咒便封住田茸的法力。
退堂后众人散去,曹利追上曹大良,问起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回应他的是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他被抽的像陀螺一个飞起来,转了许多圈才落地。
“你个畜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你把他的尸首带到哪里去了?”
曹利撑着身体爬起来,眼中却无愧色:
“爹,景云还有救!万寿教能让他活!”
曹大良的脸阴沉着,在夜幕下,黑的看不清五官,他在等曹利继续说下去。
“万寿教的长老有能让人不死不灭的法宝,小弟还有一缕残魂在,只要长老出手,必然能救活小弟。
只是……他们有要求。
有一个叫杨楚生的万寿教长老,死在了周榆手里,他的法宝大概率也在周榆手中,他们要求我们把法宝拿回来,或者活捉周榆也行。”
曹大良沉默片刻,答应下来:
“暂且答应他们,万寿教什么都邪门,唯独手段是真的,流水县城那群人必须稳住,别让他们又生出幺蛾子来。
把官役的身份还给周榆。
至于那女鬼,你就继续发挥你的本领,把水搅浑,景云不在了,只要再毁掉那口井,他们这辈子都查不出任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