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儿轮班士卒就要到了!”
陈仓水岸边,领头的伍长前后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越发地不耐烦。他们每个人携带的干粮数量极少,且早就在中午吃完。如果耽误了回去的时间,那他们少不了要饿好久的肚子。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四个魏兵寻声望去,却见两个身穿汉军服饰之人,骑着魏军的战马,正向岸边疾驰而来。
那伍长只当张三、李四回来,只是奇怪二人为何这般匆匆忙忙。他细细一想,便连忙上前高声道:“你二人莫非发现蜀兵行踪?”
二人并未回答,只是快马加鞭,向着那四名魏兵发起冲锋。伍长起初尚未察觉,只是看二人渐近,仍旧没有勒马的意图,他方才觉得事不对劲,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厉声道:“你二人作甚!”
这二人正是穿上张三、李四服饰的邓艾与李震,他们的目标正是这四个魏兵。说时迟那时快,冲在前面的李震突然朝那伍长掷出右手的短刀。那伍长躲闪不及,面门正中,当即惨叫一声,仰面跌倒。
另外三个魏兵则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才看清来的二人根本不是张三与李四。然而邓艾与李震飞马已到,一顿乱砍之下,三名魏兵也先后丧命。
用乔装的办法杀了魏兵一个措手不及,不仅轻松顺利,还让他们没有逃跑的机会。邓艾与李震赶紧下马,将四人的尸首先后扔入水中。李震认为陈仓水并不是像渭水这般宽大的河流,细微地水流量根本不足以将魏兵尸首冲到下游。这四具尸首会先沉入水底,数日后再慢慢浮出。至于林中的张三李四,也被草草掩埋处理,魏军若是不用心寻找,只怕未必能发现。
李震又十分熟练地用短刀刨去地上沾有血迹的泥土。待到毁尸灭迹后,李震又拿出事先砍好的一根树枝,约有四五尺长。他来到水边,将手深入水中,并用树枝探底。再反复确认过后,李震十分肯定地对邓艾说道:“陈仓水眼下深不过七尺,我二人可骑马涉水过河!”
“万,万幸!”邓艾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冬季河流普遍水位降低,不然他二人就得游过这冰水了。
话不多说,邓艾与李震骑上魏军的战马,踏入陈仓水中,往河对岸缓缓而去。这两匹马刚刚被他们喂了不少枯草,此刻尚有一些力气。在不断地鞭打下,邓艾与李震总算有惊无险、半身湿透地抵达对岸。趁着魏军还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二人立刻纵马往西,疾驰奔赴散关。
且说散关一带,刘邕、高翔、宗预等人自魏延大败后,便退兵于此。一来没有收到诸葛亮的退兵军令,二来必须想办法查明魏延生死。而姜维则故意放出风声,让汉军知晓魏延被困在莲花山上。刘邕等人知道此事后,却明白这是姜维设下的圈套,莲花山更在陈仓北面七十余里,汉军若贸然前去,后路必备魏军截断。
就在汉军诸将束手无策之时,汉军斥候却是突然来报,魏军大队人马不知何故,竟拔寨而起,往东面而去,只在莲花山留下了小部分魏军继续困住魏延。
“姜维这是又设下了什么诡计?”刘邕已经领教了姜维的厉害,此刻犹如惊弓之鸟,心中好生疑惑。
“难不成他是诱我等前往莲花山救援镇北将军,他好突然杀出断我军归路?”高翔亦是皱眉分析道,“魏军前番大寨离陈仓不远,多半魏兵已躲入城中!”
汉军此刻在散关总计万余兵马,兵力并无明显优势,一旦中计,必是一场惨败。事关重大,刘邕等人不敢擅自决定。只是目前想从散关送书信给诸葛亮,必须绕道凉州,路途遥远不说,万一这里军情有变,诸葛亮又无法第一时间知晓,到时必会产生许多混乱。
不过宗预倒是提议刘邕可以先派一支兵马驻扎于谷口,然后派斥候四处探听消息,魏军真有埋伏,必然不会完全不留痕迹,到时再根据情况做决定。刘邕对此倒是表示赞同,他亲自带领宗预与五千兵马,徐徐走出秦岭,安下营寨,严密探查周边情况,以防不测。
只是一连数日,汉军斥候仍发现魏军在渭水、陈仓水等河流岸边巡视,且戒备似乎比往日更加森严。汉军斥候甚至都无法渡过渭水前往莲花山查探,这样奇怪的举动,大大出乎刘邕的意料。
“魏军行事大为反常,究竟有何目的?”这一晚,刘邕仍在和宗预商议军机,目前魏军摆出的架势,完全不像要引诱他们前往莲花山。
“魏军如此巡视,多半不像故作姿态,想来是有所防备。只是究竟防备何事,我等尚不得而知……”宗预同样捻须苦思,“莫非东面真有什么要紧之事,让姜维、费曜不得不火速赶回?”
“听闻镇北将军曾提议带兵从子午谷进兵长安,但丞相认为当年高翔将军已从此路出兵震慑夏侯楙,曹真定会有所防范,故而不准。”刘邕忍不住说道,“我军既无兵马袭其后方,究竟能有什么要紧事?”
二人又思索了一阵,刘邕忽然大胆猜测道:“莫非镇东将军已率兵攻克南阳?”
“听闻司马懿老谋深算,即便是镇东将军,想必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击败。”宗预却对此持怀疑态度,“何况即便南阳丢失,曹睿亦不至于调动雍州兵马!”
二人正毫无头绪之时,忽有一名士卒进帐禀报道,“将军,寨外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人自称是偏将军邓艾。”
“邓艾?”刘邕微微一愣,低头思忖一阵,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对士卒说道,“速命他二人进来!”
少时,两个风尘仆仆、作猎户打扮的人快步走进帐中,正是邓艾与李震。看到面前出现的果然是自己见过的刘邕,邓艾终于如释重负,激动地说道:“见,见过平北将军!”
“果然是邓将军!”刘邕也记得邓艾是在一年前的荆州大战中,从魏军那里归降大汉。而李震也是深受关索信任的亲兵,刘邕当日在荆州也曾见过。他二人今夜前来,多半是奉了关索的命令。
想到这里,刘邕立刻站起身子,十分惊讶地来到邓艾面前,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将军应随镇东将军从荆州攻伐南阳,为何会出现雍州?”
邓艾一路急奔至汉军营寨,已然十分疲惫,喘了几口气后,脸上已经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拱手道:“平,平北将军,我,我军已夺取长安!”
“什,什么?”
刘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预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邓艾。帐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刘邕方才尴尬地笑道:“将军莫非在说笑?”
如果来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邓艾,恐怕早就被刘邕当作魏军细作给处死了。
“现,现有安西将军书信在此,请,请平北将军过目!”
邓艾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连忙从怀中掏出精心保存的书信,递给刘邕。紧接着,邓艾又从李震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打开之后呈上一颗人头:“此乃曹魏后将军费曜之首级!”
刘邕前番与魏军交战时曾见过费曜,故而认出了这颗人头。无比震惊之余,刘邕连忙打开丁奉的书信。在看过一遍信上的内容,并反复确认信上印绶无误后,刘邕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镇东将军真神人也!真神人也!”刘邕将书信递给宗预后,脸上仍是一副如痴如醉,口中喃喃自语。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意外,太过惊喜,让他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
“原来如此!姜维领兵东去,乃是为了夺回长安!”宗预兴奋之余,也终于恍然大悟,“魏军沿着河畔严密巡哨,正是为了拦截我军信使,不使我等知道消息!”
邓艾又说起自己沿途与李震碰到魏军乔装成汉军巡哨之事。刘邕听完后,更是心悦诚服地向邓艾拱手道:“将军此番智谋深远,又劳苦功高,真乃我军良才!若非将军亲送书信,我等几乎蒙在鼓中!”
如果散关与汧县的汉军迟迟收不到长安的捷报,就算暂时不会退兵,也不敢贸然行动。那丁奉等人的一番努力,就彻底白费了。
“将,将军谬赞,此乃三军将士浴血奋战之功。”邓艾说到这里,也十分惋惜地长叹道,“只,只可恨张翼将军为国捐躯,安西将军身受重伤,无,无力再战,长安兵马眼下只能死守城池!”
“我速将此事告知丞相!”刘邕赶紧回到案几前奋笔疾书,然后命一名士卒骑上好马,火速从散关奔赴汧县。
尽管恨不得让信使插上翅膀,可刘邕还是清楚,从这里抵达汧县,最快也要十日,一来一回至少二十余日。这段时间里,魏军足以做出许多对策,而困守莲花山的魏延更会凶多吉少。
邓艾在汉军大破费曜后,从几名魏军俘虏那里得知了魏延与费曜、姜维详细的作战经过,也确定魏延被困在莲花山上。他随即向刘邕建议道:“平,平北将军,姜维如今已远在武功,我,我军可立刻前往莲花山救出镇,镇北将军!此,此事必须越快越好!如若迟了,只,只恐姜维知晓巡哨士卒被杀,他另派兵马回援,以防我,我军出兵!”
邓艾这话虽然很有道理,但刘邕与宗预皆是面露难色。只因尚未收到诸葛亮回书,不知诸葛亮是否已经准备退兵。若是这般,曹真必然能腾出手回援长安,那么散关汉军再次进兵雍州,势必面临已弱敌强的局面。
“镇,镇北将军已在莲花山困守近二十日,情况十分危急,只,只怕耽搁不得!”邓艾猜到刘邕心中的隐忧,可他清楚散关汉军如无一员大将坐镇指挥,只怕难以抵挡魏军,因此必须救出魏延。
为了让刘邕尽可能安心,邓艾不辞劳苦,主动请缨道:“平,平北将军若是信得过我!我,我愿一同前往莲花山,与魏军交战!”
看到邓艾满脸风尘的狼狈样,刘邕不由得倍感震撼。而从费曜的首级与丁奉书信中的字里行间,刘邕也可以想象那四千汉军将士经历了多少血战,而他们也复出了张翼阵亡、丁奉重创、士卒死伤极多的代价。
眼下正是汉军夺取雍州的关键时刻,如果刘邕在这个时候心生畏惧,怎么对得起丁奉等汉军将士的努力。
最终,刘邕咬了咬牙,猛地拔出佩剑,大叫道:“罢罢罢!镇北将军是我等主将,他既被困,我等有岂能当真无所作为?明日便让高翔将军带五千兵马前来,准备前往莲花山一事!”
刘邕说完,又转向邓艾:“邓将军一路辛苦,且先下去歇息,来日还少不了与魏军恶战!”
宗预看到刘邕去意已决,也是脸色相当复杂。虽然他不怀疑长安捷报是否为真,但身为参军,他总觉得自己该劝刘邕再谨慎一些。
只是宗预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身为丞相府官员,宗预比许多人更了解诸葛亮的志向,他也清楚诸葛亮此番大举伐魏,是精心筹备、策划了许久。也许魏延的败绩,还不足以让诸葛亮产生退兵的念头。
次日,一名信使突然来到汉军营寨,他正是来自汧县,并送来了诸葛亮交给刘邕的书信。信中,诸葛亮虽命刘邕不可轻举妄动,但也暂时不用退兵。南阳军情尚不清楚,汉军还需要在雍州给予魏军压力,不能给关索增添更多的负担。而且诸葛亮也绝无轻易放弃魏延之理。
“如此,我便再无顾忌!”既然诸葛亮不愿退兵,那刘邕也就可以放心前往莲花山。
而斥候那边也再次探明,没有魏军再次前往莲花山。为了抓紧时间,刘邕也不等高翔领兵到来,他先拔营起寨,带五千将士北上来到渭水河畔的一片树林,远远地对着陈仓,开始伐木造筏,准备渡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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