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技术人员奖励一台轿车的报道传出之后，青云公司再度登上风口浪尖，询问如何进入青云公司的年轻人络绎不绝，招工表争相抄录，大有洛阳纸贵的意思。
什么神仙公司？老板请员工吃猕猴桃，加工资，奖金数以万计，没听过没见过的大伙真是眼馋得直流口水。
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卢鹏也是迎来不少幸福的烦恼，各路大娘大妈踏破门槛，打着嘘寒问暖的旗号，干的是保媒拉纤的活计。
卢鹏不得不休假，到陈清学习开车，罗学晖兑现承诺，手把手教学，反复训练，很快就像模像样，拿到驾照正式上路。
这更增加他在婚恋市场的吸引力，有辆自行车都可以昂首阔步挺胸走路，何况轿车？再者，他本身长得不差，文质彬彬有书卷气，待人还温和，简直良配！
连罗老爹罗老娘都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推荐幺妹，浑然不顾两人相差超过八岁，不厌其烦的幺妹最终请出二哥，一顿冷脸才让老两口熄火。
“怪不得古往今来，举凡有人功成名就，就像土豆一样，一根藤带起一串，实在是传统文化根深蒂固。”
罗学云长叹：“宝座上的人害怕孤家寡人不安稳，必须笼络帮手，因此由点带面，最终膨胀臃肿，无法解决。抱歉卢工，我没料到竟会惹来这么大风波，我会跟员工们打招呼，让他们劝劝七大姑八大姨，过犹不及。”
卢鹏开着他新的桑塔纳，向罗学云展示驾驶技巧。
“人怕出名猪怕壮，是非嘛，不就是那回事？我倒是看得挺开，就是得了这车，不开嘛浪费，开嘛烧油心疼，再说宿舍到公司就那么截路，骑自行车都多余，我还真不知如何处理它了。”
“懂了。”罗学云打个响指，笑道：“该安排住房了。”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卢鹏结结巴巴。
“纵郎无情，妾亦有意。”罗学云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作为青云顶级技术人才，将来的专家，不安顿好也不是个事，老河沿的小区盖好，你们每人都分一间，作为长期性的奖励，你这车就有用武之地了。”
卢鹏苦笑：“我想起见微知著的故事，箕子见纣王喜爱象牙筷子，进而知道不会再用陶罐瓦盘，不会再吃粗茶淡饭，不会再穿粗布麻衣，最终山珍海味骄奢淫逸，导致王朝灭亡。”
他拍了拍方向盘，道：“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罗学云沉吟半刻，道：“一个人最终怎么样，取决于他的内心和认知，一味的封堵并不能禁绝，俗话说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想吃肉的想法不会因为没吃过肉，就永不发生，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平常心对待。
就像汽车，你若只把它当做省力的自行车，仅有代步功能，忽略它旁的作用，也不以旁的作用骄傲自大，是否穿金戴银都无所谓。”
“何其难。”卢鹏叹道，“这几日，我是切身感受到名利一途，为什么千古名人都看不破，难难难。”
“若是别人，我可能会劝他，这都是你应得的，不必过谦，你的智慧知识足够你获得这样的地位好处，但我不希望对你这样。”
罗学云道：“吹捧很容易造成副作用，让人自视甚高，真觉得自己与常人不一样，高人一等，应该享有某些好处，最终迷失在荣华富贵中，再看不到当初的自己。”
卢鹏打了个寒颤，道：“我不愿变成追名逐利的奴隶，学农只是因为我是农民出身，我喜欢跟土地田野打交道，喜欢跟动植物亲近。”
“能守本心便不怕。”罗学云道，“若是你心里明白，所有的奖励无论钱还是物，都是对你研究成果的许可，而非别的什么，就不怕走歪，别想太多。”
“嗯。”卢鹏点点头。
“吴教授似乎打算过来，正好你休假，要不你带着师兄弟们接待？需要调车借房安排饭食，尽管打报告。”罗学云道，“你是代表青云公司接待吴有明教授来访，不是个人情谊，千万别给公司省钱。”
卢鹏犹豫半晌，道：“好吧。”
“怎么不情愿的样子，害怕见老师？”
“当初我们讲好的，有关育种等机密技术，在青云研究，将来给青农使用，灌溉防虫等普用技术，由双方联合研究，将来他们得名，我们得实，可是他们瞧不起青农，最终不欢而散。”
“我很欣慰你肯站在青云角度讲话，但是吴教授值得尊敬，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我当然知道。”卢鹏道，“我就怕他们是来讨东西的，到最后场面难看。”
“别那么悲观，也许就是看到学生取得成就，过来恭贺呢，或者带师弟看看学长的成绩，鼓舞一番。”
……
思来想去，卢鹏决定亲自开车接站。
就像罗学云讲的那样，不是炫耀得来的奖励多么珍贵，而是自己的努力被认可，忽然跟田秀禾共情了。
“远洋跟我一起，你们在家准备好，李欢，吃住你再确认一下，舟车劳顿肯定先得休息一晚，保证热腾腾的饭食。”
“放心吧头，这些小事都弄不好，人家还真以为咱们是书呆子。”
几人大笑。
三辆车出发，卢鹏在中间，主要考虑他是新手，应付不了复杂路况。
“我有点慌。”卢鹏口感舌燥，“好像要交作业，却没写完一样。”
“师兄开车很稳啊，才学几天就有这样的效果，厉害。”常远洋坐在副驾驶，淡淡道：“近乡情怯的不应该是你，而是他们，怕应羞见，卢郎才气。”
“我有什么才气，若非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未必有什么成果。”
“谁不是站在前人肩膀开拓创新，谁白手起家是真白手？”
“罗总就是。”
常远洋卡壳。
“他不一样，若非创出青云菜这一名品，同样起不来，何况罗总早早就认识赵庆同袁晓成这些人，给他助力，后来还搭上清兰的线，不然青云不会这样顺遂。”
卢鹏刚要辩驳，常远洋继续输出，压制他的紧张。
“自古成王败寇，你的成绩和荣誉又不是偷来的，何必想这么复杂？再者，选择同样重要，能站在正确的位置，本就是能力的一部分，你要是表现得太软弱，老师他们提条件就会大开口。”
常远洋各种打气，总算让卢鹏平缓许多，挤出笑脸迎接导师队伍。
“黑了，也瘦了。”
吴有明一下车，就看着卢鹏的脸，说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小伙子整泪崩。
“老师还好吗？怎么多好些白头发。”
卢鹏接过行李，带老师上了自己的车。
“都学会开车了？这两年你的变化真不小。”
常远洋适时笑道：“师兄不学不行，这车是他的，不学还得请个司机。”
吴有明惊讶道：“桑塔纳我有所耳闻，小鹏的收入都能买得起这车了？”
卢鹏心知师弟为自己张目，不好插嘴，默默开车。
“要靠工资可能还差点，主要是罗总大方，将这台车作为研究成果得奖的奖励，赠给师兄的，若是开车出公还能报销油费，就像今天。”
他刻意强调“就像今天”四个字。
常远洋不似卢鹏对导师感情深厚，说起话来不藏着掖着，将近来的事絮絮叨叨讲给老师听，权作旅程解闷，倒是挺有趣的。
“要有合适的，师兄真打算在陈清安家了，就是认定青农从一而终。”
吴有明听完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
“你们都挺不容易的，老师为你们骄傲。”
卢鹏努力握住方向盘，却止不住颤抖。
到田集已经是下午，晚饭将近。
常远洋提议先收拾住处吃饭，等明天再参观。
吴有明却像父母一样，急切想要看孩子工作的地方，卢鹏只能带着老师和学弟学妹参观。
“青农有五大事业部，分别研究蔬菜、禽肉、水产、茶果和稻麦，每个部门根据项目相关建立研究小组，我跟远洋在综合部，等同做一个总揽全局的前瞻性研究，具体落到实处，把技术变成成果，则交给下面事业部。”
卢鹏指着楼房，道：“在青云，我们被称作研发中的研发，核心要害。”
吴有明正看着大楼，外表看起来有些简朴，比大学教学楼实验楼还有些差距，但是成绩不输。
李欢带人拎着一篮东西过来。
“老师和学弟学妹们喝点什么？有各种口味的绿茶和果汁。”
吴有明看着花花绿绿的罐子，问道：“汽水么？是不是很甜？”
“不是汽水，是温和的饮料，没气没酒精，老师要不喜欢喝甜的，可以喝这罐原味绿茶，更多茶叶本味。”
学弟们见老师拿过，纷纷来领。
“师兄，这是你们自己买的，还是公司发的？”
李欢笑道：“部门经费，旁边就是休闲区，里面有零食饮料，平时工作累了，都可以到这边歇一歇，吃点东西缓和缓和。”
“哇，这是冰箱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冷冻设备。”
活泼的学弟打开冰箱，看到琳琅满目的饮料零食，人都傻了。
“绿茶果汁牛奶，猕猴桃西瓜桃子葡萄……师兄，你们是来上班的，还是参加聚会呢，我们在实验室喝口水都得自己带，茶叶都没有，你们这倒好，啥都有，吃的喝的，甜的咸的，好羡慕啊。”
见老师没有批评，其他人纷纷涌过来瞧热闹。
参观学习考察研究，谁说参观工作环境不是学习？
“辣条是什么？能吃么。”
“当然能吃，就是有点辣。”李欢笑道，“你看外包装的口味建议，慎重选择辣度，不是川渝人不要挑战变态辣。”
“变态辣？是指青蛙发育的那种变态？师兄不说还好，一说我真得试试。”
卢鹏挠挠头，忽地一道灵光闪过。
难道钟乐所言不纯粹是调侃？相较别家的环境，青农的研究人员真是喝茶级的神仙日子？
甩开杂念，卢鹏很好奇老师为什么没有张口阻止，以他对纪律的严格要求，怎会允许学生大呼小叫，如此放肆？
许是他一脸纠结被吴有明猜中心思，后者笑道：“若是在别的地方，我肯定要管一管，不说群众一针一线来之不易，单是个人形象代表学校，就不能让他们如此散漫。
但这里到底不一样，是学长的地盘，多少算半个家，有学长照顾着，闹腾点没问题，反正学长不会计较。”
卢鹏道：“青云确实崇尚年轻活泼。”
越过休闲区，进入研究区，吴有明的目光被一排大脑袋紧紧吸引，快步走过去查看。
“小鹏，这是微机么？”
卢鹏点头：“是的。”
学弟们紧随其后，发现这群大脑袋电脑，以后的老古董，现在的前沿科技。
“真是计算机！哇，你们都舍得配计算机办公，还是最新款的外国货，我真不是来到什么跨国公司高级研究所？”
“师兄，你们会在上面玩游戏么？”
众人一边抚摸显示屏主机，一边叽叽喳喳讨论。
吴有明眼神复杂。
“你们的条件……都配上计算机了。”
“也就是去年的事，豫省人发明五笔输入法申请专利销售海外，罗总就说我们也得升级工具提高效率，计算机虽然不能连接互联网，但是做些计算分析数据保存很有用处。”
卢鹏道：“罗总在香江认识的朋友很多，有什么问题都能请到专业的人过来解决，包括软件编写之类的，有这东西，确实节省人力，很多东西软件跑一跑就有结果，我们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分析思考上。”
吴有明喟然长叹。
“窥一斑知全豹，就休闲区的冰箱零食，再到配备的计算机，可知罗学云对研发中心舍得下本，怪不得你们能这么快做出成绩。”
卢鹏点点头。
“是啊，后勤保障做得这么精细，我们要再不搞出点成果，真是有愧这些设备，很多都是进口的，价格不比轿车便宜。”
“高科技高科技，科技二字已是烧钱，何况还要高。”吴有明道，“毕竟落后太久，想一口气撵上来，学费不得少交。”
他环顾着研究区的各样设备，拍了拍卢鹏的肩膀，道：“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总算青云农业不是当初的草台班子，黄口白牙把你们骗过来充大头，浪费青春学识，甚至青云的条件比我们都好，以后踏踏实实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