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么关心二弟,怎么不自己去接电话,娘姐幺弟幺妹都去了,电话费不要你掏钱。”
罗雨的嘴,向来比三九天的风雪还冷,最是不留情面。
关键是她这话出口,罗老爹还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叹气。
大姐见状于心不忍,拦住妹妹道:“正月里头能回来,说是要等食品公司的设备通关,他在那边看着,省得再让人过去。”
去岁罗学云前往江城,月余时间不回,罗家人担心他嫌弃家乡,真留在大城市,鼓捣幺爷使苦肉计软化他。
后面趁着村里人结婚,没少给罗学杨施加压力,旁敲侧击试探罗学云的心意,想让他在老家成家。
这两点都少不了罗老爹打排头。
偏偏罗学云向来清冷,最讨厌别人使用各种手段约束他,哪怕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催他结婚,念叨他成家。
此次南下,三个月不回来,偶尔的电话也多是为了公事,别说坡上叔伯,就是罗老爹自个都慌心起来,怕他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怕他跟家里人赌气,最后一日拖一日,不再回来。
是以大姐明白,罗老爹问的只是准信,能回来就好,不在乎是否元宵节前。
罗雨八成也看出端倪,故意拿话茬挤兑老爹,瞧他出糗。
“回来就好,今年没他大手大脚买烟花,年过得都有些冷清。”罗老爹自顾自道。
罗雨又想接茬跟他辩争,说咱们有钱能买,是你打岔拦着。
大姐不想一家人吵起来,急忙拉住二妹。
“爹,二弟还问我跟吉辉的日子,说是要给我从南边带结婚礼物呢,您不用担心,保准回来。”
罗老爹转忧为喜。
“好好好,老二有钱,给亲姐送嫁妆应该的,你可千万别说不要,南边大城市,肯定都是好东西,你嫁到曾家也有面子。”
眼见家里气氛,欢欢喜喜起来,大姐松了口气。
去年家里修了新房,气派的洋楼白墙,跟曾吉辉的婚事有了着落,过年见了双方父母,她正是高兴时刻,想着家里和睦,自己安安稳稳出门子,勉力压制脾气日长的二妹,混不吝的幺弟。
可有时静下来,难免发愁。
爹娘都是拎不清的,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好歹,在村里镇上的阔气面子,都是二弟带来的,还是学不会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二弟不肯操心家里的闲事,多半也有这个因素,按刘明现他们市场部的话说,就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偏偏血缘关系断不了,保持距离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平素三节两寿,该给的东西不缺,都叫人送到家门口,包括过年的年货,都不用老两口整备,可也只是这样罢了,让二弟像幺弟一样,拢在爹娘面前左一个爹,右一个娘,她都不敢想象那画面。
爹娘靠不住,大哥更靠不住。
分地占房的事早有隔阂,夹着大嫂不好相与的脾性,跟二弟基本上是不来往,爹娘嫌他没有主见,当不了家,虽然因为大孙子的缘故,爹娘没少搭手支援,可要说大哥能担住爹娘的家,也没什么可能。
幺弟呢,家里条件是越来越好,从草屋土房到洋楼砖房,吃穿不愁,做什么都有去处,可他玩性就是大,干活三天热度,娘溺爱,爹想管下不了狠手,将来别说赡养爹娘,怕是自己的家都难搞。
怪不得二妹总是帮二弟说话,谁在这个家里当儿子,都要皱眉头发忧愁,整个就稀巴烂,有什么脸面阻止儿子住外面不回来?
“二妹,你多收收脾气,我出嫁后,家里你就是头,得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大姐规劝罗雨。
“成家的事也得抓紧,跟姐一样成老姑娘,不好。”
罗雨不耐烦道:“姐,你是觉得我没有咱弟心狠吗?逼急了,我申请去外地办事处,二弟可是说过,大都市的年轻人都奔着工作,实现人生价值,爱情婚姻不是必需品。”
“你别被他带魔怔了。”大姐格外忧虑,“他罗学云是独一份,你要学他,有他的本事么?”
“我没说一辈子不嫁,反正得我挑人,不能人挑我。”罗雨骄傲道。
姊妹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忽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响声,抬头去看,罗学晖飞也似地冲进来。
“收、收拾一下,县里的大领导来给大爷大娘拜年。”
俩人骇一大跳,慌忙鼓噪全家人,把该收的东西收进里屋藏起来,还想打扫一番,曹国宏已经带着热热闹闹一阵人走进来。
“老哥老姐,我代表县里来看望你们。”
董朋学的话,把罗老爹罗老娘震得晕晕乎乎,麻木地跟他握手,嘴里念叨着:好好好。
曹国宏满头大汗,只能尽力打圆场,还好一群人都是来做表面功夫的,罗老爹什么反应都没关系。
“青云农业是陈清经济发展佼佼者,黄岗是青云农业诞生的地方,看到黄岗村人的生活条件,愈发证明青云农业干得不错,让大家吃饱穿暖住得舒心,是我们的责任……”
简短的讲话过后,曹国宏继续带着参观,挥完手,罗老爹差点瘫在门口。
“乖乖,大老爷居然来跟我握手,也不知道那照相的拍到没有,值得谝一辈子。”
罗雨懒得搭理老爹,她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领导,虽然没料到突然会到家拜年,却也能猜出是冲着罗学云的面子,不会像老爹一样,冲昏头不知东南西北。
“领导出行不都是提前通知么?怎么会突然过来,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大姐道:“像是临时起意直接过来的,镇上的人都没跟来,不然一个电话,村里就有准备。”
“没必要啊,二弟又不在家,再说青云农业跟清兰合资成立青云食品的事,年前不都已经庆祝过,那时没来现在来?”罗雨皱眉道,“应该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两人坐不住,跟上人群找到罗学杨。
“大哥,这是什么情况?”
罗学杨落在后面,等人群离去,小声道:“杨记倒闭,正式破产清算,地区三个合资厂都是半生不熟,前途未卜,可能下不来台,我估计八成是想学云出出力气。”
“杨记?数亿资产的杨记怎么会突然倒闭!”
姐妹俩都有些惊诧,要知道杨记趾高气扬,何等气派,在地区正是威风时刻,突传倒闭,开国际玩笑。
“不对,二弟就在南边,若是杨记有什么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罗雨急匆匆道,“我再去给他回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