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攻不下的营门突然自内大开。
外间所有的修罗都愣了片刻,而后便就见到所有修罗都疯狂的往那营门口冲去。
“营门破了,破了,我破的!”
“呔,小刀罗忒是不要脸,这门分明是锤罗破的!”
“谁破的容后再议,先随我杀入营内,砍死这帮人魔狗!”
所有修罗都惦记着那些大罗器宗弟子所言的大功重赏。
不是觉得黄泉界有多好,但这修罗界现在真也不是修罗能待的。
那大开的营门,不止是营门,那还是黄泉界的大门,是他们脱离既定命运,不再活做牲畜牛马,死做战具法器的通天之门。
为此,哪怕营墙上还有弓弩法炮朝着他们肆意倾泄,他们仍是不管不顾,只想抓住这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可马上,冲在最前面的一众刀罗索罗们,便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见到,有鼍龙王兽自营门中冲腾而出,而后有排成长龙的精骑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长串阴影跟着游动,当是那人皆重甲的步卒精锐。
那不是一个个人,一个个兵。
他们呼吸同频,如是一尊巨龙吐息,他们步伐一致,像是巨龙扭身,他们势凝如一,杀意如虎,他们搅动风云,形一龙虎神将虚影铺天盖地,他们气动山河,使大地都为之震颤抖动!
他们看似无可匹敌,让他们这些修罗美梦成空!
“杀啊啊!”
有修罗大喊一声,仍是带着部众向前,没有退路的,他们修罗没有退路的!
嘭!
若是一腔血勇有用,他们修罗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于后方的波泰特眼中,只见到那长龙径直往前冲锋,所遇所有修罗,无论其是王族精锐也罢,是十八部异形修罗也好,于这长龙面前,都只有一触即碎,一碰即死的份。
“一万多精骑,再有一万多精兵,便能凝成此等军势,此军现在的气象,真有虎变龙蒸,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与之战,不能与之敌的感觉。”
波泰特也知道,除了苏青这越来越多的精兵,越养越强的军势军力之外。
他能造成眼下这等战果,还有王族精骑跟异形修罗们,在之前已遭受极大损失,难以凝成军势相抗,方才能形成这单方面碾压,看起来都有些残忍的局面。
而落在后面的他们血波部这万余狼骑,因他约束,现在状态保持还算完整。
若是策狼冲阵,凝出军势,配合后方的大罗器宗弟子们,或还能有跟苏青一战的能力?
只是,他要不要往前?
拿手里最后的本钱,去拼大罗器宗弟子们一个虚无缥缈,不知是否会兑现的承诺,让族人们跟苏青的铁蹄绞杀厮杀?
若退呢,似乎更不行。
在后面有大罗器宗弟子督战的情况下,前面的那些修罗们都没想过退。
但他们是他们,这些王族精锐,异形修罗们顺风仗打惯了,没有后退的经验,不知撤退的艺术!
波泰特将眸光锁定那长龙前方的苏青,当他的熟悉的神念一碰到苏青眼神时,两人顿时就连上了线。
“少侠,稳吗?”
“稳,你只管放心退下,这些大罗器宗弟子自有我给你摆平!”
“不留一个活口?”
“不留一个活口!”
一两年隔空相望的默契不是白培养的。
只一个眼神对接,波泰特便就知晓该如何做了。
但听到他用出此战迄今为止最大的气力,高声喝了一声:
“血波部听我号令,敌骑其势正盛,其锋正锐,我等暂避其锋芒,且先往两边散开,待到敌骑势散锐尽,我等再为大罗神使们尽忠!”
能活谁也不想死,波泰特的部下们没有一丝犹豫,以极高的执行率,将整个阵型散开,跟那敞开来的营地大门般,露出后面的大罗器宗弟子们。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快都给我滚回来,几条贱命,还想苟活不成?”
“呔,早知道这支修罗其心不纯,本以为还能用用,现在看来,倒不如早几天前就将他们活炼成兵了!”
见到波泰特率众退散,将那如狼似虎的鼍龙军放了进来,大罗器宗弟子们脸上虽显出几丝慌乱,但更多的还是在骂着血波部。
还有空骂人,不着急逃跑,这是有恃无恐,还有后招啊!
波泰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他比谁都怕这些大罗器宗弟子翻盘。
“准备好,若是鼍龙军露出败象,我等需立即加入战场!”
“打谁?打鼍龙军?他们不是我们友军吗?不,大罗器宗弟子好像才是我们友军,不,族长,你给个准话,我们到底站哪边的?”
因族长的立场太灵活,手下修罗们都有些糊涂。
“肯定帮鼍龙军打大罗器宗弟子啊,这帮人都见到我们叛变了,留着他们抽出手来活炼我们不成?”
波泰特恨铁不成钢的道,于他眼里,鼍龙军是敌是友,还得看情况来定。
若日后大罗器宗跟修罗族这边准备充足,有三五万优势兵力在此,那这鼍龙军就是占据了他们血波部祖地的生死仇敌,他波泰特必白刃不相饶。
若是眼下这等局面,鼍龙军看似比大罗器宗这数百弟子还要难啃,便就放他们狗咬狗,只要他们帮自己处理后患便成,这又是金杯同汝饮的异族异界好兄弟了。
总之,在这波橘云诡,风云突变的修罗界,作为食物链最底端的血波部,要想保存自身,只有这般骑墙转向,方才有可能得一条活路。
而就在他教训手下修罗时,那边前行无阻,集众冲锋的鼍龙军,已然快要冲到大罗器宗弟子们近前。
龙虎神将虚影持戟下压,冲在最前的重骑幢挺枪向前。
沸腾的军势,磅礴的压力,排山倒海也似的朝着大罗器宗弟子们压来。
从来都是躲在背后运筹帷幄,对于这等匹夫军阵之争不屑一顾的贝承泽,何曾经历过此等局面,双股间又隐隐有些凉意,但却还是能忍住没有后退。
因同门师兄弟都还在他身旁,大家手里也都带着师尊给的宗门重宝。
“凡夫俗子,血肉之躯,便是表现的再无畏无惧,也怕刀兵之苦,也怕水火之熬,众弟子听令,随我起五雷水火熔炉阵!”
血色莲台上,卢朗长身而立,衣袂飘飘,不见慌张,只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从容。
于他看来,那些王族精锐,那些异形修罗,死则死矣,他们的身体他们活着的时候未必能发挥的出来,死后落在他手,使出来的功果反倒更强一些。
就那几尊巨神兵的陨落有些可惜,但这也显出摧毁这鼍龙营地的重要性来。
实难想象,在有波泰特等修罗兵一直盯着此营地的情况下,其竟已悄然发展到现在这等地步。
连环成套的阵法体系,高大厚实的营墙,数量奇多的百艺造物,三四万余的精兵强将。
这已是而今修罗界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趁着另一边望月宗主力还没发力,将之连根拔起,对于他们大罗器宗,对于黄泉界都极有必要。
而随其动念,于其头顶顿显出一方湛蓝生光的葫芦法宝来。
此葫芦名唤水火炼兵葫芦,乃是大罗器宗弟子们人人都会祭炼的本命法宝。
他这葫芦经他这些年在修罗界内以百万修罗祭炼,已至三阶宝器层次,距离天上那通灵至宝级的紫色葫芦,也只差一步之遥。
与此同时,其他各弟子也将各自祭炼的葫芦法器唤出了出来。
小葫芦围着大葫芦,所有葫芦滴溜溜乱转一番,便见到战场上所有战死的修罗尸骸都漂浮而起,朝着葫芦们飞去。
万千尸骸自葫芦里滚过一圈,再见葫芦们喷出毫光万朵,已然竟是将尸骸们尽数化作刀兵战具。
飞驰流光的刀兵朝着鼍龙军们呼啸而去。
正如卢朗所想的那般,只要是血肉之躯,谁人不贪生怕死。
鼍龙军也是如此。
即便在苏青的判断里,他们已算精兵,聚万人可凝匹敌伏虎之军势,但他们面对这前面的刀山火海,仍不免闪过一丝惧意。
方才浑凝如一的阵势露出了破绽,长龙一般的阵型好似将要混乱脱节。
但自苏青轻喝一声,那天上龙虎神将虚影随之大戟一挥,扫落下点点黑白玄光,给以鼍龙军加持之后。
便见到鼍龙军又再恢复如初,且胆气更甚之前,攻杀之锐更胜以往!
但只此尚还不够,因那被卢朗视为灭杀鼍龙军底气的风雷水火熔炉阵还未成型!
大罗器宗旁的不论,法器法宝那是真的多。
卢朗掐指运诀,似有些吃力的自储物袋中又祭炼出一方山形宝器。
此宝一现,化作雷光朝着鼍龙军迎去的同时,又随走随变,只倏忽间便就化作千多丈高的山峦大岳。
嘭!
是这山峦大岳跟龙虎神将虚影相撞的震天巨响。
神将凝以军势,汇以两万余精兵之力,本有崩碎山河之能。
可那青龙大戟落在这山峦大岳上,却是难奈此山岳重宝分毫,只将其击退数百丈后,又见其往鼍龙军头顶落来。
而此宝一落位,顿见一众大罗器宗弟子,纷纷催动水火葫芦落在鼍龙军外围四方,齐齐喷吐迷雾红烟。
眼前所见迷蒙蒙,三丈之外分不清人马狼狗,之前尚还能应对的刀剑战具,各类法器,现在只能凭声应对,凭感觉提防。
此已算煎熬,这迷雾红烟中,还会有一道道霹雳雷霆落下,那雷落得毫无预兆,无迹可寻,也无法躲避,只能凭身体硬接,而能接下来的寥寥无几。
到此时,鼍龙军意志还未消散。
只跟着前方显出自身武道真灵,周身亮射金光,穿破迷雾,以给所有人指引的苏青,一直埋头往前奔进,哪怕在这过程中,不时有人被刀剑所伤,被雷霆所灭,其余人等亦是不曾动摇,只管往前冲,往前杀。
可再奔行小半刻,他们突感迷雾红烟更浓,威能更甚。
仿若落到一方水火炼狱之中,有极寒迷雾,自毛孔往骨髓里钻,冻得人浑身发硬,有极热红烟,从五窍涌入五脏,燃生内火烤煞人心。
“这是要把我们当做器物给炼了啊,元婴宗门底蕴果然非同一般,此战倒是我小觑了他们!”
苏青自感觉到这迷雾红烟,水火熬炼,让他都感到一丝不适后,便就运以霸王吼勒令全军止步。
那天上的龙虎神将虚影,亦不再行攻伐之势,只不断生出黑白玄光给全军护体。
眼下已不再是考虑如何灭杀这些大罗器宗弟子们的时候了。
眼下竟已是关乎他们鼍龙军生死危亡的绝命时刻。
而身为军主的苏青,除了见那龙虎神将军势不断被水火雷霆熬炼消磨,渐渐虚化,即将崩解之外,暂时却还未想出带大家脱离这炼狱牢笼的办法。
面上的镇定是给旁人看的,免得军心动摇,心里的慌张懊恼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番是他大意了,只知道巨神兵们已灭,王族精锐们尽丧,异性修罗不过是游兵散勇,波泰特之流更是见风使舵之辈。
合他手里这两万精兵,当是无所不破,灭杀这帮大罗器宗弟子当是易如反掌,便是那金丹境的卢朗,都难逃他手心。
可他算漏了一点。
他只想着凡俗军阵之间的较量,却没想过修士手段的降维打击。
那卢朗自一开始,就没准备用这些修罗破灭他鼍龙军,自始至终,他所仰仗的都是他们大罗器宗弟子这些年修行所得的修士手段!
“一葫芦,一五雷峰,两方可有通灵至宝潜力的法宝,混以数百弟子多年祭炼的法器,混成这一方让我两万鼍龙军无计可施的熔炉大阵。
这便是元婴宗门的金丹修士,非是望月宗金丹可比,更非是散修金丹可比!”
苏青低声自语,声音微弱的只有身旁的顾飞燕才能听见。
这是顾飞燕第一次自他身上感受到挫败颓唐之气,眉头微蹙,顿时沉声喝道:
“诸天万界,万宗万法,总有你想不到的手段,总有你预料不到的情况,哪能一路顺风顺水。
若遇难关险阻,便丧胆失志,你就该待在天元界的山坳坳里,老老实实做一个山民猎户。
这当了军主,此地的两万余人,营地内的三五万人,性命都系在你身,已容不得你萎靡软弱!”
一声言罢,见到其人罡气横流,有一赤炎红鸟自其背后束起。
神意不死鸟,无拘无束,向死而生。
得此神意的顾飞燕,是这阵法唯一炼之不死,也困之不住的存在。
但于此刻,这不死鸟却是未曾抽身而去,只随着持枪纵天的顾飞燕一起,配合那龙虎神将,应对那天上的五雷峰。
嗤拉拉!
万千雷蛇连人带枪一起劈落,旋有水火刀剑加之其身。
不死鸟的神意跟龙虎神将军势一样,开始黯淡失光,顾飞燕也跟那两万多军士一样,开始在此大阵中苦苦挣扎。
苏青看到有老幢主袁红海被水火熬炼至血肉虚化,已见到森森白骨裸露在外,可仍是骂骂咧咧的帮着手下兵卒,迎抗袭来刀剑。
李九扛着心火失调丧失理智的二黑,红着双眼狂舞双刀,那刀光瓢泼如雨,极意癫狂,可能迎挡那迷雾红烟中的刀剑,却难奈何这熬炼肉身神魂的水火寒热。
摩家四将绕着自己转圈跳舞,按苏青给他们定制武学时的判断,他们这摩山族,乃是天生的舞艺师,他们根据本能扭动身躯,便就可契合天地韵律,生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效果来。
如现在,他们便就在恪守亲兵之职,跳着守护之舞履行他们作为亲兵的责任,守护他这个军主老爷。
只他这个军主老爷,能不能护住这两万余兵?
唤出武道真灵吉祥香,见到其越烧越快,这是吉凶之兆愈发激烈的表现。
再见周遭军士,他们因龙虎神将军势被那五雷峰消磨,没了黑白玄光护身,正一个接着一个的瘫软跌倒在地。
苏青突是面色一狠,往嘴里塞了一大把提振气血的丹药。
而后,体涌罡气潮动而出,体外金光冲贯云霄,周身九窍齐动,身后九道真灵齐显。
灵目白猿再开双眸,自迷雾中窥破绽。
黑白双鱼轮转游动,以阴阳乱水火。
暴君熊王掌扇狂风,为周遭军士吹散迷雾红烟。
欢愉魔藤裂变魔藤,撕扯纠缠上刀剑器兵与其一同爆裂。
覆海龙鲤拍潮涌浪,声传阵外慑压一众大罗器宗弟子心神。
三色龙蟒喷吐玄光,黑白玄光自下而上击打至那最大的一方水火葫芦中,引得它在空中乱转一番,迷雾红烟稍止,惹得外间的卢朗轻咦出声。
雷电精灵遁走无碍,跟寻宝金蟾一起,化作两道球形闪电,不断迎向下落的紫电五雷。
预测吉凶的吉祥香越烧越旺。
象征心志的量天尺越来越沉。
九方武道真灵齐出,将武道修行至今的造化,周身内外全部敞开来遮护这一军军士。
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极难负担,也极其危险的事情。
水火炼狱熬身之苦,五雷加身的蚀骨之痛,无数刀剑砸在武道真灵也砸在他肉身的锵锵声响。
无以复加的痛苦,难以言述的煎熬。
却是他此时此刻想到的破阵的唯一办法。
而在外间,那卢朗此刻却是眸露精光,觊觎的看了苏青这九方武道真灵一眼,又不屑言道:
“能孕出九方武道真灵,放在何界都算武道天骄。
可道行不深,功行不够,想以此抵抗我这五雷水火熔炉阵却是痴心妄想。
不过,却正可以你身,成我通灵至宝,让我这水火葫芦,迈出那关键一步!”
说罢,其催动自身的宝器葫芦,不再对着普通兵士们吐烟生雾,只专注往苏青那些武道真灵,以及他本人肉身所在处喷涌水火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