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世界地图。”柳白面色如常,仿佛做了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顿了顿,他忽然站起身子,负手道:“这世界很大,远比你想象得大,你所知的天下,也不过是一隅之地而已。”
话及此处,柳白面色亦是恍惚起来。
这段时日说长不长,但却令他恍如隔世,不知不觉间,他倒也习惯了与扶苏的相处。
可惜自己不是个秦人,注定要回去现代继承那冰冷的万亿财富,被无穷无尽的豪车美女所环绕。
可怜!可怜!
此念刚起,便被柳白晃了晃脑袋,不无急切地将这些想法赶出了脑袋。
“世……界?”扶苏一时陷入沉思。
这着实已是触及到了未知的领域,他乃脚踏实地之人,从不好高骛远,竟是从未想过大秦外的世界。
或者说,九州之地便是扶苏的全部认知。即便是那匈奴、百越的不毛之地,在他看来,除了能居住蛮夷,压根儿没有任何用途。
那地图上,山川河流、城池岛屿俱是清清楚楚,起初扶苏本是不信的,只是再三观之,以往扶苏走过的地方比图上对比无不吻合,如此再无怀疑之心。
“眼界要放宽,绝不可拘泥于一隅之地,明白么?”
柳白近来已是见惯了扶苏的惊讶神色,也不觉得新奇,只是既然是他柳白的兄弟,自然得有些抱负,若是当真日后成了大业,柳白总算也未白来大秦一遭。
扶苏只是怔怔地望着柳白。
相识多少日了?
扶苏从未真正看透过柳白。
每当扶苏认为自己已能赶上柳白的十之一二之时,柳白却总有惊世骇俗之举。
这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大才二字能概括,简直是世之奇才,且天下唯此一人,便是比之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也不遑多让,或许还犹有胜之。
“单是看,你也不会懂,想来我还是得为你解释一番。”
柳白与扶苏相处这么多日,自然知晓后者所涉猎的多以内政为主,对行军打仗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趁此机会,恰好可为其上最重要的一课。
地图向来是行军中的最佳辅助。
据柳白所知,后世的诸葛亮在征南蛮时便因得到了吕凯献上的平蛮执掌图而得以七擒孟获,成为一代佳话。
但仅有地图还远远不够,在真正行军之时,当地百姓的风俗习惯、兵卒的兵器乃至粮道补给乃至喜好的作战方法皆是重中之重,这些可无法从地图上获取。
“先看匈奴,你不妨在图上指出其位置。”
柳白轻抬下颌,示意扶苏上前。
扶苏对此倒是颇为了解,忙在图上指划一阵,为柳白示意。
匈奴居于大秦以北,境内地形颇为复杂,是以长久以来大秦也未敢冒进,实在是秦人在其境内举步维艰。
扶苏将这些事一一向柳白道明。
柳白沉吟片刻,笑道:“大秦久居中原,以往所交战者亦是中原诸侯,这些人确是与匈奴人大不相同,但要破匈奴也实是不难,只是费些工夫罢了。”
“当真?”
扶苏一脸狐疑。
若当真有那么容易,大秦也不必重修各国长城以御匈奴了。
匈奴人善骑善射,机动性远超寻常兵将,便是采取麻雀般的袭扰战术,便足以令秦兵头痛不已,马上箭术确实并非秦人所擅,如此一来,吃亏倒也平常。
“要破匈奴,兵粮方才是关键。”
柳白拍了拍啃了一半便被他搁置在一旁的肘子。
“兵粮?可前些时日,我听……我是说,据说王翦老将军曾言‘长驱直入’方才是破敌之策。”
扶苏愣了一下,仍是不知柳白所指。
更何况,匈奴又有什么兵粮可言?
匈奴惯于游牧,多以畜类为食,这些畜类一般随军而动。
这一点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中原人在行军时往往惯于构筑“粮道”,以便于往来运粮,而匈奴却无从麻烦,当真战将起来时,只有匈奴断秦人粮道,却无秦人断匈奴粮道。
言简意赅的说,便是只有我打你,没有你打我。
“不,不是寻常兵粮,是坐骑的‘兵粮’,若是步步为营,留下些许兵卒扼制……了不起多放几把火。”柳白谆谆诱导。
“你是说!”扶苏恍然大悟。
他倒是没想过此法,或者说,除却柳白外,别人绝不会想到此等怪招。
“如果是在我们那时候……一点点百草枯也就解决了……”柳白喃喃自语。
不料,扶苏耳聪目明,竟是听了个分明。
“百草枯?那是何物?”扶苏疑惑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柳白翻个白眼,随后继续点着地图向扶苏说了几地。
西至西羌,南至百越、伏南,东北至东胡,柳白皆是一一细细道来,只是所提及的应对之策却大多是闻所未闻。
扶苏越听越心惊,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此时此刻,他所担忧的倒并不是柳白如何会有如此多怪招,而是后怕,多亏了柳白此人乃是“生在大秦”,若是生在匈奴,大秦还有安生日子吗?
“我也是……”
柳白突然苦笑了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我都是将死之人,也不过就是在此处过过嘴瘾罢了。”
“有用,有大用……”
扶苏仍是盯着地图,正如前些时日他盯着象棋棋盘一般,完全沉浸在了其中。
这似乎是扶苏的一大特征,真遇到想不通的事物时,他便要苦思冥想数个时辰或是数日,期间谁呼唤他,他也不会理会。
倒是柳白是个特例,每每柳白开口,扶苏都会立刻回过神来认真聆听。
恰逢此时,狱卒史壶为扶苏与柳白送来了吃食。
扶苏早早便跟史壶打了招呼,而史壶也颇为乖巧地舍弃了大肘子,转而以烧鹅进奉,另有美酒一壶。
而扶苏自然不会占狱卒的便宜,每过一段时日,都会取出某种随身之物赠予史壶,权当是“以物换物”。
这下着实是感动到了柳白。
因此,在扶苏苦思冥想之际,柳白盯着扶苏半晌,忽而意味深长说道:“若是将来你的钱财尚且不能保你保命,将此物献上去吧。”
他所指自然是石壁上地图。
“为何?”扶苏愣了半晌,忙开口询问。
柳白笑道:“因为咱们的始皇陛下,是千古一帝!古时候没有,未来也大概不可能有!”
“始皇陛下的眼中,不止是当今天下的九州万方。他会率领大秦的铁骑,打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辽阔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