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兄，你当真是无所不能……”
扶苏心中略感吃惊。
这并非奉承之言，只是当真感觉如此。
自扶苏遇到柳白后，柳白给予他的印象便是如此——天上的事知晓一半，地上的事情全部知晓，而柳白似乎还并不认为此为什么奇异之能，而是稀疏平常之事。
“别拍马屁。”
柳白却是拍了扶苏一下：“你倒是与我说说看，这普天之下什么最为赚钱？”
正待扶苏将不假思索回答时，柳白却是再补充道：“当然，不是寻常之物，而是天下人都没注意到，亦或者是没有给予充分注意的买卖。”
这扶苏却是从未想过，他生于帝王之家，自小便不会为钱财之物发愁。
更何况，秦人最重生产，而经商之道则是被视为“不事生产”的典范，虽然眼下大秦还未打击商人，可便是在寻常百姓眼中，商人的地位亦是相对低下。
正因如此，扶苏对诸多学识都有涉猎，却唯独不通商贾之术。
并且这个不通还并非一般的不通，而是一窍不通。再说的浅显些，他便是连秤和秤砣都未见过。
但一法通百法，扶苏虽不知“商”，但心中却也有些粗浅认知。
这普天下何物最为赚钱？
既然最为赚钱，那想必便是珍稀之物，而珍稀之物……
“黄金？”
扶苏最先想到的便是此物，但立刻被扶苏否决。
“那便是布帛？”
扶苏继而想到了布帛，毕竟布帛此物人人皆需，上至丝织，下至麻布，显贵与百姓各有所求。
柳白亦是摇头。
织布乃是上古便传下的手艺，传至今日，只要是女子都粗通一二，早早便是供大于求了，又如何能赚钱呢？
“我明白了！是珠宝！”
扶苏恍然大悟，颇为笃定地点了点头。
柳白大摇其头。
值此时代，刚需方才是赚钱的关键，似珠宝类的稀罕物，寻常人平生或许都无缘得见，而上层人既想得之，又何需去买？自然有人奉上。
“柳兄，我猜不出，你就直说吧！”
扶苏顿时急了，心中更是腹诽不止。
柳白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卖关子，无论谈及何事，不叫扶苏猜上几番便不会道出实话。
“盐，以及……土地。”
柳白胸有成竹地说道。
“盐？还有土地？”
扶苏哑然失笑：“柳兄说笑了，我大秦不仅有盐，还价钱不菲，如何算是未被注意到之物？”
“而土地那也不必说了，天下纷争便是为了争夺土地，更不算是未注意到之物。”
柳白只是笑着看着扶苏，宛若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柳兄，想不到你也有错的时候。”
扶苏却是一时笃定了柳白乃是戏言，当下已是摇摇头，转过身去。
但思忖良久，扶苏却始终不知柳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而又找上了柳白：“柳兄，你说盐和土地究竟是何意？”
饶是扶苏想破了脑袋，还是未想到如何能依靠盐与土地赚些银钱。
“我大秦初立，所以还未插手盐之管制。”
柳白谆谆诱导：“所以……你不妨自己想想。”
可扶苏仍是一脸茫然，他仍是未从区区的“盐”中寻到任何可乘之机。
柳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着实是有些麻木了，甚至开始担心起了扶苏的前途——如今柳白死期将至，也不知他死了以后这“秦苏”该如何过活。
“贩盐乃是暴利啊！”
柳白声音如梦呓：“你想想，如今盐在我大秦本就是稀缺之物，价钱又高昂，可如此之物，我大秦竟是未插手，这岂非百密一疏？”
古时候的人对盐并无甚特殊概念，只当其可做调味之用，无论何菜肴，只要加些许盐，便已是美味至极。
但柳白却是知晓，盐归根结底亦是一种“瘾品”。
无论何人，只要尝过盐的滋味，自然便是难以忘却，往后余生便只余下了渴求。
“所以……”
柳白直视着扶苏：“你不妨去贩盐！”
本是一善意劝诫，柳白自认为扶苏闻之会恍然大悟，却未成想扶苏听闻后竟是面色骤变。
短短数息内，扶苏的情绪竟是经历了数次变化，他先是震惊，而后脸色愈发难看，最终定格在了愤怒。
人在极度愤怒之时往往是有口难言，此刻的扶苏便是如此，他紧抿着嘴唇，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甚至连双拳亦是紧紧握起。
此时此刻，扶苏却是确信，若是此刻道出此言的不是柳白，他甚至要动起手来。
“柳兄！”
扶苏义愤填膺：“你我虽落魄，却不该行不义之事，为一己之私行不义之事更合该千刀万剐，我扶……秦苏宁死不为此事！”
柳白却是一脸疑惑。
原来秦时虽有盐，能制盐者却是凤毛麟角。
这些个盐贩自是不愿将制盐手段外泄，以往六国各自为政，其中几国对盐价稍有管制，百姓多已知盐味，而如今大秦初立，却是疏漏了此事。
如此一来，盐贩自然便趁机哄抬盐价，百姓却是苦不堪言。
一来二去，盐贩皆是臭名昭著。
此事却是柳白虽也有所耳闻，此时却未想起。
见柳白疑惑不已，扶苏沉声呼喝道：“大丈夫何故贩盐哉！？”
这下柳白却是醒过味来，但也并未发怒，只是笑了笑：“觉得名声不好？”
扶苏却只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隐隐感觉，此次柳白出的是天下第一馊主意——至少扶苏眼下还如此认为。
盐贩臭名昭著人所共知，倘若扶苏以公子之身贩盐，百姓会如何看扶苏，再往深远了想，又会如何看待大秦？
到了那时，莫说是“爱秦”了，怕已是将大秦鄙夷到了骨子里，久后必成祸患。
见扶苏怒气冲冲，柳白却愈发觉得好笑。
他只道“秦苏”此人迂腐，却不想竟是迂腐到了骨子里，虽说这些时日已被柳白带的少了些酸劲，可有时还是不开窍，若是无人时时从旁提点，倒还真是令人担忧。
“有此偏见，那是你们眼光还不够。”
柳白目光敏锐，不过一语便按下了扶苏的恼怒：“依我看，贩盐不仅不会有损于名声，还能够收揽名声。”
“到时候，便是始皇要杀你，都要顾虑一下天下百姓的呼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