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依旧热闹非凡。
“四方辐辏,并至而会”,柳白曾经如此赞美咸阳,自他来到大秦,便一直居于咸阳,如今虽在狱中,却也不忘时时给扶苏吹嘘自己见闻。
在始皇治理下,咸阳多分坊市,以九衢三市与里坊制度治理,而四方街便是诸多坊市的交汇之处,此道最以宽阔、繁华见名,街边酒肆、饭坊林立,秦人穿行不息。
而自岁首以来,咸阳中却颇不平静,原本宵禁已是松散,近日却严格更胜往日,黑龙卫夜间巡查,日间则是驱赶商贩,又雇佣青壮搭起了刑台。
再过几日,黑龙卫已是压着一批一批人上了刑台,负责行刑的刀斧手更是杀红了眼。
“咱……咱大秦有这么多的死囚吗?”
许多百姓起初尚不知情,只是人人自危。
可转念一想,好似又不是那回事。
大秦刑法甚重,平日为非作歹者甚少,又如何会被一批一批地押上刑台?
再稍加打听,方才知道黑龙卫所擒者皆是六国余孽。
渐渐地,百姓们从最初的惊惧骇然转变为了拍手称快,每有一批六国余孽被压上刑台,百姓们便要欢呼雀跃一次,再过了几日,便是斩了一个两个六国余孽,百姓也得高歌半晌。
百姓心中并无多少算计,只是自这些六国余孽到了咸阳后,这咸阳便没有一日不鸡飞狗跳。
似是欺男霸女、作奸犯科之事,多是出自六国余孽之手,咸阳的大秦百姓早已看到厌烦了。
这些个六国余孽不事生产,反倒是每日飞扬跋扈,杀了自是一了百了。
正如朝中百官一般,始皇的威信在民间亦是如日中天。
始皇下令诛杀六国余孽,百姓们并未抱怨,倒是有几个英勇百姓,助黑龙卫寻到了躲藏的六国余孽。
既然始皇要杀六国余孽,那自然有他的道理——百姓们大抵是如此想法。
而其中机密,虽皆是出自宫闱,但却不知为何不胫而走。
再过几日,民间又有流言——
诛杀六国余孽,原来竟是扶苏公子谏言!
杀戮之事本是百姓最为不喜的,但此番却出人意料,咸阳百姓在听闻此事后,非但没有诋毁扶苏的“仁德”,反倒是争相歌颂。
“自打咱大秦杀了那些个劳什子六国余孽,当真是更加稳固了!”
酒肆内,酒客大着舌头议论。
“再说起咱的扶苏公子,嘿,不愧是陛下的儿子,当真有老秦人的血气!”
“那是……扶苏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跟你我可不同!”
吆五喝六间,一青年脸色惨白,他愣愣地望着那一干酒客,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在袖中摸了摸,袖中的验传尚在……
自大秦立国,便有了这证明身份的“验传”,而此刻,验传也确实能保住青年性命。
他饮下数杯酒,似是打定了主意,摸出验传,快步走出了酒肆,向着咸阳城门匆匆而去……
咸阳虽因六国余孽之事自是热闹,咸阳狱倒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我先行。”扶苏正襟危坐,缓缓伸出一只手,挪动了一枚棋子。
“先行后行,你都赢不了。”柳白倒是颇为放松,半躺着与扶苏对弈。
自柳白“创出”象棋,扶苏就一直沉浸在其中,而为了明了其中道理,自然少不得与柳白对弈一番。
只是无论扶苏想出何等招式,柳白却都能不假思索破解,一进一退之间,竟是杀得扶苏叫苦不迭,连连失子。
这也怪不得扶苏。
若是论起悟性,扶苏算是出类拔萃了,可惜柳白本就是后世来人,在后世,万千棋谱都可一览无余,柳白的棋力自然不是扶苏这等“小白”可比。
最终,扶苏的脸彻底涨红——
属于他的半壁江山此刻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个“将”,而在那“将”身侧,两马两车摆放地整整齐齐,至于柳白……扶苏的棋子已在他的面前堆积成山。
“左行……不行,向右,也是无路,上方下方……都不成!”扶苏哭丧着脸,这几日他输棋当真是输的麻木了,柳白似乎也是有心跟他玩闹,每每杀得血流成河,最后剩下一将困毙在“大营”中。
输了,又输了!
扶苏长叹一声。
“你还早得很呢。”
柳白临秋末晚还不忘敲打扶苏一番。
这棋自然不是白赢的,前几日柳白被扶苏缠得紧了,自然提出了要“赌棋”,一盘棋一只大肘子。
如今算下来,扶苏已是输给了柳白三四十只大肘子,这一月的口粮算是有着落了,再加上那史壶每天进奉,柳白每日都沉浸在肉香中。
“待我细细钻研,再找你复仇!”
扶苏恨恨地道。
这几日他每日钻研,每每有所领悟便要找柳白再行来过,可一来二去,竟仍是觉得柳白深不见底。
柳白的棋,每次都能出人意料,似乎每一步都领先于扶苏,这便是料敌先机。
如此几日,扶苏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绝非行军打仗的材料。
同时,他也得出了灵一结论——
柳白乃是不世出的帅才!
柳白这几日也倍感古怪,他分明感觉到扶苏对他的态度日益恭敬了起来,瞧上去并不像是好友,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更像是师徒。
当然,柳白是师,扶苏是徒。
“柳兄,请用。”见柳白昏昏欲睡,扶苏不忘差遣狱卒去取了些肉食,再由扶苏亲手奉上,也算是愿赌服输。
对于肘子,柳白这些时日吃的有些多,倒也没那么欣喜了,正想着是否换个口味,迎面却迎上扶苏希冀的目光。
“算了算了,这小子这两天输惨了,我还是别找事的好……”
柳白喃喃自语,若是他输成这样,早早便要掀棋盘了。
事实上,扶苏也并非没这么想过,只是……棋盘被柳白画在地上,如何可掀?
吃饱喝足,柳白自是舒服地躺了下来。
对他来说,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
可正当此时,扶苏的目光却落在了牢中的石壁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柳白画的地图上。
这几日扶苏沉迷于象棋,却是未曾注意,如今见到,不觉惊异非常:“柳兄,这是你的画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