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因为是因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吗?”扶苏不禁皱眉。
昔日楚国武安君项燕兵败被俘,因不愿成为阶下囚而自刎,而自刎前,便道出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言。
后此言于楚境内广为流传,渐渐传为歌谣,是为“楚人谣”。
此歌谣本是为了激励楚人奋勇抗击大秦而传,只是口口相传之下,却渐渐变了意味,世人皆认为唯有楚人能灭秦。
本就是荒诞无稽之谈,可扶苏却未想到,聪颖如柳白竟也会听信此等谣言。
“那不是。”
柳白摇摇头:“说来你可能不信,可楚国确有大气运,楚人中出了一个绝世猛男。”
事实上,何止是绝世猛男,那几乎是古往今来第一猛将。
柳白虽是未见过,可此人的事迹早在后世传为佳话,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能徒手举鼎者,古往今来可没有几人。
气运?
扶苏眉头紧皱,嘴角微抽。
这等子虚乌有之事,如何能作数?
莫说是扶苏,便是织席贩履的贩夫走卒也未必相信,没想到柳白却是相信。
并且柳白不仅相信,还瞧出了旧楚有大气运,当真不是危言耸听?
“这是何道理?”
扶苏略有不悦。
倒不是他不信柳白,只是此事太玄,与扶苏的认知完全相悖。
柳白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知道楚国名将项燕吧?他的后代是项梁,项梁有个侄子叫做项羽。”
“这家伙啊....就一个字可以概括——”
“猛!”
项羽乃是猛将之首,本身便是万人敌,此等狠人,放眼大秦境内似乎是无人能敌。
项……项羽?没听说过。
这下,扶苏更觉如芒在背。
此等无名之辈,在柳白口中却是个绝世猛将。
世人皆知大秦盛产猛将,前些时日,扶苏也曾经与柳白一一谈论过这些猛将,依稀记得那时柳白也不过是稍加赞赏,可如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项羽,柳白却是如此推崇。
这莫不是看不起大秦?
扶苏瞪了柳白一眼,但仍是记下了项羽大名。
“这日子好无聊啊。”柳白将自己摆成了“大”字,心中微感苦闷。
算来算去,他已是在大秦蹲了数月的大狱,每日除了对着石壁写写画画,便是吃饱喝足睡大觉。
如今倒是好些了,毕竟有扶苏为伴。
柳白倚在石壁上望着扶苏,不由轻抚下巴……两个人,能做的事好像就多了。
“下棋?似乎还能作为消遣!”柳白突然坐起。
“哦?”扶苏平生也极好手谈,正跃跃欲试间,却又摇头道:“只是,此处一无棋盘,二无棋子,莫非你我二人盲棋?”
“不,我有一棋,你且观来。”
柳白突然有了好主意,他拾起石子,在地上往来纵横,纵九横十,再以复线以代九宫,宫心遥遥相对,如此棋盘初成,再将棋盘一分为二,其中一方边界处写上“楚河”,至于另一边……
柳白略一沉吟,放弃了写“汉界”的打算,转而将“汉界”变为“秦界”,末了,他笑道:“你去捡些圆形石子来。”
这牢中只有二人,话出柳白之口,自然入得扶苏之耳。
扶苏不知柳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心中好奇,因而也只得站起身来,在地上摸索起来。
常常坐牢之人都知晓,在牢中若无傍身之物,常会为狱友所欺。
而犯人能寻者,无外乎石头、草木之物,因而这牢中什么都缺,唯独便是不缺石头。
不过半盏茶,扶苏已是寻了数十颗圆形石子回来,在柳白面前一字排开。
“一方为将,一方为帅;一方为兵,一方为卒……”
柳白依照前世所知的象棋,将字一一刻在石子上,随后将其中半数石子推给扶苏,自己留下余下半数,如此一来,“秦版”象棋便成了。
“你且听我说……”柳白将象棋的规则一一说给了扶苏。
扶苏细细地端详着棋盘与棋子,整个人已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象棋看似规则简单,其中却暗合天道、秒藏玄机。
听柳白所言棋子初始摆放,初始之阵即为不合之势,棋子一动,便是不死不休,大合“国无二君”之理;除却边界外,共有横八竖八六十四方格,暗合周易之数。三十二枚棋子,六十四般变化,皆与天道相合。
大才,果真是大才!
扶苏惊讶地望着这一切,称赞道:“柳兄,你有大将之姿!”
“啥?”柳白愣了一下,这下可真叫他不好意思了。
这象棋原本就是先人的智慧,他也只是生搬硬套,只为解闷而已。
却没想到,扶苏竟然对他这一手“生搬硬套”来的玩物如此推崇。
“我可不是将才。”柳白连连摇头。
“柳兄确实不是将才,”扶苏深以为然,“倒是我先前浅薄了,柳兄绝非将才,乃是天下难得的帅才!”
“……”柳白登时无言以对。
扶苏天生聪颖,此刻已是沉浸于棋盘中,暗自推演起来。
这一片棋盘,竟如战场一般。
只是,较之战场,此棋盘与棋子更为简洁明了。
“能有如此精炼的战争思维,柳兄....你这东西若是传出,我大秦将领岂不汗颜!哪怕是王老将军,也得甘拜下风。”
扶苏如痴如醉,如获至宝。
可如此赞美之言,却直令柳白毛骨悚然——
他慌忙道:“别!千万别传!我等着杀头呢!”
若是死不成,那可当真是生不如死。
.....
与牢狱中的宁静不同,在咸阳狱外,偌大咸阳乃至整个大秦已是满城风雨。
一道道索令以咸阳通发天下,黑龙卫奔赴各地,将索令向整个大秦散布出去——抓捕六国勋贵余孽!
本就无人不知的扶苏之名更是一时响彻天下,而似是为了体现扶苏的仁慈,李斯颇为懂事地从国库里面拨了些许银钱以购棺椁。
除此之外,各地府衙也需雇佣唢呐手,吹拉弹唱一条龙,以此令负荷顽抗者整整齐齐面见先祖,末了也不可遣散——李斯深信,过不了几日,这些个唢呐手怕是要废寝忘食。
为此,治粟内史阳烨扯着脖子,涨红了脸:“莫非草席不可吗?棺椁何等昂贵!我大秦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