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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足足八年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过问?
思及此,他向杜云轩涩然道:“我爹他在临死前说过,要我不可恨陛下,更不能”话如鲠在喉,令他眼底涌现出些许泪花,瞪向面前这个威武高大的男人,一字一顿道:“他要我不能恨你。”
话音落地,宛如钝器敲击过玉盘,一瞬间杜云轩仿佛受了莫大痛楚,不由倒退一步,掩饰般攥紧双手,许久才追问道:“他真这么说?”
虞珵美不言,几缕金色的发丝黏在唇边,不多时便被泪打湿,“如果不是他说过,我此时定已拔刀相向!”
杜云轩长叹一声,上前拍了拍虞珵美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虞珵美抬起头,双眼倒映出杜云轩高大魁梧的身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虞盛年的临终嘱托。
林安城外火光滔天,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黑压压一片,战鼓擂擂,响声震天动地。困守了百余日的城中早已粮草断决,四处可见残垣断壁之态,更甚者易子而食,当真人间炼狱。
眼见穷途末路,朝廷的援兵迟迟未到,亦或永远都不会来了。
都尉府中,虞盛年披头散发怒目切齿,一手握剑,一手死死拽住虞珵美,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儿子的手骨折断。
他恶狠狠要虞珵美发誓,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杀了杜云轩和淮安王,助天子归位。
仅仅十岁的虞珵美拼命摇头,嘶哑着哭喊:“我好怕啊爹爹,我连字都不识,如何能做到”
“你能做到的,”虞盛年摸摸他的发,黑瞳中尽是恨到极致的死寂,“别怕,爹爹和你娘会在天上看着你,只是好孩子,”一行泪自眼角滑下,他似乎是遇见了自己这幼小养子即将面对的未来,近乎哽咽着对虞珵美道:“以后就苦了你了。”
烈风带着些许灼烧的焦气吹过耳畔,战马的嘶鸣与破城的号角即便隔了数年之久仍历历在目。
昨日皆在眼前,虞珵美脸上无波无澜,仅拱手一礼,“多谢将军夸奖。”
第7章
杜云轩似还有话要说,尚未来得及开口,听殿外老太监拖腔拉调一声“开——宴!”
千灯齐开霎时间亮如白昼,于这黑潭般的深宫中恍若云间宫阙,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员踏着白玉砌成的台阶徐徐而上,宛如游龙。
虞珵美一扫脸上的阴骘,冲他笑道:“时候不早,杜将军,请吧。”
大殿内灯火通明,半月前为了这场盛宴光禄寺特地差人刷了新漆,重檐庑顶金碧辉煌,那些繁美丰盛的雕梁画栋似乎在大殷百余年的岁月中从未变过。
光禄寺的少卿向来喜欢自作聪明,有意让两个准新人多培养培养感情,把本应在左的公主的位子移到了右边。
起初,安平只见一高大威武的年轻将领站在眼下,细细端量还觉得此人相貌不凡,一颦一笑都间带着些英武,及至身边侍女向她小声提醒,这人就是杜明庭后,赶忙“呸呸”两声,心道好不晦气!
杜明庭来得早,正同女将军陆寻芳聊及北方战事。
陆寻芳也是久未归朝,此际并非为了公主定亲,而是她老母念她念得紧,加之家里最小的妹妹也已成婚,这会儿趁着杜明庭结亲的事把人给追回来,为她寻门亲事。
“老子可不想成亲,跟人磨脾气就够苦得,一想到以后再有个只会哇哇哭的娃娃,还用不用打仗了?烦都烦死!”
陆寻芳长眉入鬓,眼尾细挑,一张脸上柔中带刚,单看这张脸,很难让人将她与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悍将联系起来。
换作过去,杜明庭在听罢这席话后指不定极为佩服,说不准还会符合几句,时至今日,他也只能摇头苦笑。
高台上,安平见杜明庭同陆寻芳聊得极为投入,联想到杜家父子身上的某些传闻,愤愤之余又生出一股子悲凉。
杜明庭很早就没了娘,传言杜夫人在他三岁时突然就疯了,倒不是像寻常癔症那般成日疯疯癫癫,只是不言不语的郁郁寡欢了多年。
临终之日,她强撑病体带着儿子到了十几里外的一片桃林,没人知道那天她是怎么在神志不清中去的,又为什么要去,六岁的杜明庭根本记不得,待到众人寻到时她早已抱着熟睡的孩子死在了桃树下。
而杜明庭,大约四五年前也曾经有过段婚约,据说是某个朝臣的女儿,到底是谁无人知晓,只说那女子生得端庄美丽,杜明庭与她互通心意后便去了北方打仗,一年后归来,好好的大活人成了一座孤坟,说是得了重病,年纪轻轻就没了。
由此,杜家父子落了个“克妻”的称号,寻常人家的姑娘都不愿嫁过去,更何况是一国公主。
杜云轩来得迟了些,落座后望了眼高台上闷闷不乐的安平公主,向杜明庭问:“同公主打过招呼了?”
“打什么打,”杜明庭苦笑:“公主她老人家见我极其不顺眼,恨不能抽斧子劈了!”
他对这婚事也是一肚子不满,但没用,他跟他爹一样都做不了主。
庆延帝嫁女儿的意图很明了,就如他当年将杜家父子打发到北疆一样,都是用来拴狗的链子,无非就是松点紧点,长点短点的区别。
杜云轩听罢,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还是要好好待公主的。”
杜明庭不接话,视线落在那舞池中央轻歌曼舞的窈窕舞姬身上。
礼部侍郎有意趁此机会献礼,将百花楼中远近闻名的胡妓找了过来,那胡妓年纪不过二八,生得极美,眼波流转间尽是娇柔媚态。
不多时,便听有人隔着柱子评头论足。
“这胡女美是美,却不及那禁军中的虞珵美半分。”
“许大人这可就说笑了,男子怎可同女子相比。”
“说你们孤陋寡闻还不信,那位虞大人虽是男子,腰身却比女子还要软,浑身上下白嫩得好似初生婴儿,别说人了,单就是一双眼就能甩这胡女十万八千里!”
“早见那虞大人人美条儿顺,竟还是这等尤物?”
“许大人讲得如此详细,怕不是已经探究过?”
“探究算不得,只是那日陛下宣我去尚书房,那位虞大人正跪在桌子下”
之后的话语越来越低,偶从唇齿间蹦出的几个词听得杜明庭握着金杯的手有些不稳。
他垂眸凝望杯中荡开的涟漪,听杜明轩开口淡淡道:“我有意收他做义子。”
金杯一晃,洒出了不少酒液,杜明庭不顾衣角沾湿,抓着杜明轩的手腕愕然道:“谁?”
舞池中的胡妓已将一曲跳完,向着高台上的庆延帝施礼,被汗水浸透的发丝粘在她雪白的肩头,宛如一朵开在白云上的金色水仙。
“你应当见过,”杜云轩看向他,眼底的光收尽,“就是六年前虞家的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