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说的证据是什么?头发?受害人的头发?”
“对。”蒋磬点点头,踩上台阶:“不管是兰敏静还是之前的饭店纵火案,杜鹏都喜欢在密闭的房间里作案。这是出于他对于自己已故多年母亲的怀念——他生命中最为幸福快乐的那几年应该都是他的母亲带给他的,这部分特质也慢慢成为了他性格中一部分。”
“而他性格中的另一部分,”沈逾之说道:“那些暴虐和冷漠,很有可能他父亲在他成长中的缩影了。”
吴越疑惑道:“他的父亲?他父亲不还在医院躺着吗?听说还是杜鹏一直他身边侍奉着,怎么也不像……”
“真相往往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沈逾之打断吴越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刘岱,刘岱在童年完成了弑父。弑父与弑母不同,弑母无论何时都不会受到理解,然而弑父却不一样,他象征着一种权利的更迭,甚至在某些神话体系中,主角只有弑父后才能完成进一步的成就,这都是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父权仍旧占为主导。”
“以刘岱作为例子,往往纵火癖的童年都不太快乐。更何况杜鹏对他的母亲有着十分扭曲的情感——他与他的父亲天然便是两个阵营的。”
“杜鹏真的是因为他所说的所谓父亲年迈、唯一的亲人才好好对待从小对他动辄打骂的父亲吗?我觉得并不会。他更是会出于权利更迭后上位者对于曾经权威的怜悯——没错,他在怜悯他的父亲。看到他曾经说一不二的父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生杀大权完全都在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到此为止,他的灵魂才得到了最终的幸福。”
也不怪吴越之前总怀疑他,沈逾之一直很擅长剖析嫌疑人的心理。尤其是每次嫌疑人的内心世界经由他展示出来时,他总会描述得细致入微,就好像他能完全理解嫌疑人的想法一样。
其实这对于他的职业来讲,走入患者的内心、理解他们、甚至与他们感同身受是一项十分难得的能力,甚至还会被赞叹说老天爷赏饭吃——只是当他换了一个身份,作为警方的刑侦顾问来讲,就没那么让人轻松了。
果然,除了早就习惯了的周忱,在场的众人都因为沈逾之的描述而感到毛骨悚然。
任恺心有余悸地嘟囔了一句:“幸好我没有惹过沈顾问……”
沈逾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们可能会觉得我说的话太过离谱,毕竟在社会的认知中都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的两个主语对调一下也一样,孩子又怎会对自己的父母痛下杀手呢?哪怕他们真的曾经对自己很残忍,但是经过了岁月的打磨,当再次看到父母那受到岁月侵蚀的样子,正常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可他们不是正常人。”沈逾之一字一句道:“他们的世界中不存在爱,不存在同情和关爱,别人对他们的好他们理所应当地忽视,他们的共情能力几乎为零。如果你问杜鹏对于之前那两名消防员的死有什么看法,他只会说他们的死仅仅是凑巧,他们的死只因为他们的职责所在,谁让他们凑巧在那个时候进去了呢——他不会有多余一丝一毫的自责。”
“我同意沈逾之的话。”周忱耸了耸肩膀:“只能说你们接触到了这种人还是太少,我们课上很多类似的案例。其实大多数的连环杀人凶手都有反社会人格障碍。还有一小部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这方面缺陷,会主动向我们寻求帮助的。”
“遗憾的是,虽然我们尽全力帮助他们,但他们的绝大部分还是无法理解我们正常人的情感世界,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患者会学习模仿正常人的行为欺骗心理医生,以此回归社会。”
蒋磬回过神来:“杜鹏的父亲还在医院……如果说他今天的逃跑真的是想要和我们鱼死网破,那么他的父亲呢?”
沈逾之看向他:“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他俄狄浦斯情结对于他来讲的更深刻含义。”
“我知道,”周忱抢答道:“幼年的俄狄浦斯情结往往伴随着对于同性家长的厌恶——更何况他的父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父亲。”
沈逾之垂下眼睫,似乎有些犹豫于蒋磬的感受,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他会亲手将他的父亲杀死……就像数年前他父亲怎样对待他的一样。”
蒋磬果然皱紧眉头,面色低沉了下去。
“老大,你们都聚在门口做什么?”周超从楼梯爬上,一出门便看到了几人忧心忡忡面色凝重的样子:“我们在地下室有些发现——我们找到了好几本日记本,时间大概是从五年前开始的。里面的内容……你们自己看吧。”
吴越接过几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看向了好好站在蒋磬身边的沈逾之。他的指尖摩挲在了笔记本细腻的封皮上,瞬间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带我下去看看。”蒋磬说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周超挠了挠头:“我们刚下去就看到了那些笔记本,还没来得及细查就上来了——地下室要从拐角边下去,那个位置有些隐蔽,我们也是刚发现没多久。”
蒋磬看过去,果然那个楼梯一眼看去很难被发觉,似乎是被户主有意隐藏在了室内的装饰中。
他深吸一口气,顺着狭窄偪仄的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那潮湿又隐蔽的地下室终于全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蒋磬……看这里。”沈逾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微微侧头,只见沈逾之的手中捧着一只充满着岁月痕迹的娃娃。
“这个娃娃的头发……好像用的是真人的头发。”
第68章受害者们
68
蒋磬的手指捻住了布娃娃的一撮头发,随之而来的便是从指尖传来的冰凉滑腻的触感。那本应象征着童年天真无邪的布娃娃此时却仿佛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阴测测地从暗处注视着两人。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证据吗。”蒋磬顿时有些下不去手,握住了娃娃身体翻看道:“这娃娃好像是老物件,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洗褪色了。这很有可能是杜鹏的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逾之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赞同,目光便移开环顾起了这间隐藏在豪宅之下整洁又阴暗的角落。
“他是在修复这个娃娃吗?”蒋磬犹豫道:“娃娃后脑还缺了一节……头发。”
“我想是的。”沈逾之站在角落的桌台边,指尖轻轻抚过安静躺在桌面的一把金属剪刀——仔细看去,上面竟然还有些细碎的发丝残余。
“他给娃娃缝上的发丝粗细不一,能看得出来他为此倾注了许多心血……他从很久之前便开始了犯罪,起码要比我们所设想的早了许多。”
蒋磬拿起杜鹏放在桌角的一张照片,那显然是一张已经泛旧的全家福。照片上十几岁的杜鹏已经能看出来现在的轮廓,他呆滞着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