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来到机场接人,年年如此,岁岁如是。
看得出来大老板是思念小老板的,但很奇怪,他宁可苦等,也从不陪小老板回国。
我私下问过公司的前辈,她们说他俩从前就是这样的。大老板亲情概念稀薄,可不让陪着,却是小老板的意思。
没人知道为什么。
下雪天,冷得厉害,大老板从保镖手里抱走了小老板,很温柔地低头吻他的脸颊。大老板个子高,裹在一身纯黑的呢绒大衣里,整个人像座城堡似的叫人感到沉稳可靠,小老板因为他的亲吻而稍稍皱了一记眉头,但人还是没醒,不多时又贴着大老板的心口沉沉睡了过去。
人接到了,自然也该回家去了。大老板没有过多停留,他像抱着宝贝一样把小老板抱进车里,随即便关上了后座车门。他的贴身秘书在临走前按照惯例给随行的人封了红包,我收到的仍然是最厚的那一份,秘书说这是大老板的一点心意,也算我照顾小老板有功的额外奖赏,我向她道了谢,站在原地目送黑色幻影逐渐消失在南法寒冷的雪夜里。
依照往年的习俗,拿了红包是得说吉祥话的,但小老板今年睡着,我就没机会当面逗他开心了。年前他刚过了生日,一算虚岁也有三十,我拿着红包想了半天,想到了回程前医生对他的交待,最后还是决定等隔天回公司了再给他一些朴实简单的祝福。
银钱无用,我想祝他新岁快乐,不管三十,四十,还是五十岁,年年岁岁开心无忧,也祝他和大老板恩爱长久白头偕老,即便岁月如何蹉跎,也不减彼此半分情意。
这些话他应该亲耳听见的,不然就不作数了。
第78章番外十六
他似乎越来越抱不住他了。
照理说不应该会有这种感觉的。他知道他的恋人很瘦,一百八十公分的个子,但因为长期吃药,又陆续动过几次手术的缘故,无论怎么调养他的体重总是上不去——可尽管如此,他的精神状态却一直很好——精细的吃食也不总是不管用,他偶尔会长肉,且单长在脸颊边,因此有时笑起来会有种可爱十足的憨气,讨人喜欢,也很容易叫人不自觉对他卸下心防。
单从这点来看一切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在蒙彼利埃定居的第六年,公司和生活都已经步入正轨,即便两人每个月会因公事短暂分离一段时间,但在重逢之后,他们还是会相拥而眠,闲暇的时候,他那在家就永远懒得像只猫似的恋人也总会安心地贴着他的心口,在南法秋季难得的阳光里让他慢慢抚背哄睡过去。
因为疲惫,娇气的恋人总是很快就睡着了,而每每看到他沉沉入眠,他就会牢牢将他拢进怀里,低头亲吻他带着好闻的雪松香的头发。
他话少,但同恋人相处是个例外,只是两人再无话不谈,他也没有跟恋人说过其实他非常喜欢能这样平静的时刻,他抱着他,温暖的、柔软的,紧贴着心口的重量,总能宽慰他在离别后的不安与躁动,叫他不再悬心,不再挂念,而是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踏实。
他不想将这种事情告诉他的恋人。
他年轻的时候造了太多孽,余生能有这份幸福实属万幸,他心有余悸,自然也怕旧事重提。
但他真的越来越抱不住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大概是去年秋末,又或者今年初春伊始,总归是哪一场手术结束后的一个深夜,他很难得做了一次噩梦——梦里他还是在陪护,为了掩盖消毒水的气味病房内放了一捧鸢尾,花香清淡,他一面摩挲恋人的左手一面想着以后的一些事情,比如工作,比如度假,又比如他想套在那根无名指上的东西。心思多了,他想得出神,但就在拿定主意的前一刻却冷不丁听见有人说了话。
不要这样。那个人说。
耳边的声音太过熟悉,他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只见病床另一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他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年纪明显小得多,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锋锐,可神情却悲哀。
那是十八岁的他。
不要这样。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他没办法挣脱梦境,因此只能逐渐皱起眉头,戒备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他声音沙哑。
不要这样。十八岁的他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说,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他爱的人是我,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他骤然惊醒。
一醒来,病床上的人仍在昏迷,病房里也只有鸢尾的花香。
他只做了那一次噩梦。或许一个离谱又离奇的梦境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他在醒来后也疑心是否是自己压力过大,但不能否认,也就是那时起,他隐约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越来越抱不住他了,或者说,他越来越抱不到他了——现实仿佛没有任何变化,手术之后他的恋人像过去一样用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进行休养,随后又很快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一些,他还是往常那个模样,该吃吃该睡睡,同他缠绵,也跟他生气,但没过多久还是会遵循本能窝进他怀里,如同归巢的候鸟一般舒服地喟叹。
怀里依旧是那个人,掌心抚摸到也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可很奇怪,他还是觉得不对。
那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空落——他的的确确将他的恋人抱在怀里,可他梦魇缠心,总觉得他拥抱的这个人似乎随时可能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化作流沙,他抱得越紧便失去得越快,最后就连指缝间残存的那一点痕迹都随风消散了,空荡荡的,就好像他这些年得到的幸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他的余生到底什么都没能留住,唯一的下场便是众叛亲离孤独终老,以偿还他上辈子犯下的无数孽债。
他越来越不安,却也只能尽力克制。
是报应吗,他又想。大抵是上了年纪,因此他不得不开始相信轮回报应,但倘若真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他无所谓梦魇难消,也无所谓百般酷刑加身,只求神明能在余生无止境的痛苦里赐予他一点垂怜,不要残忍带走他的恋人。
他错得深,悔得晚,真正好好爱他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第79章番外十七
商会的东家檀云州觉得自己要折寿十年。
难以置信,宴会中途,居然有客人在休息室里动起手来了,拳脚间碰碎了诸多摆设不说,人还挂了彩。这场宴会请来的非富即贵,但凡有一丝风声泄露出去都要败人脸面,假若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也就罢了,偏生当事双方之一是他的旧识,另一方则是他校友的亲弟弟,早晨还在酒庄里谈笑风生的两拨人,短短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