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烦躁的日光回到了案前。
第26章被他撞到的不巧是尤杨
五月下半旬以来,夏季的炎热已成常态,饶是这座城市雨水丰沛,灰蒙蒙的天空仍然无法抵御潮湿和高温所带来的烦躁,前庭的植株都打蔫儿,地上的小水洼泡满了飘落的花瓣。
半山的沈家老宅在午后静寂得很,所有人走动交谈都尽量放轻了声音,不敢惊扰东家的清静。饭后厨房的仆佣循例送消食的点心去三楼,半道便叫管家拦在了卧室外头。
屋子里有访客,是沈氏雇佣多年的秘书,或许也是最近唯一一个踏足这座宅子的人。
三方合作的院线项目顺利收官,睿思资本牵头将部分利润赠予当地的福利机构,并以此为由计划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宴会的帖子一早就派进了沈家,但迟迟不见答复,秘书不得已来半山听差。沈家上下人人都晓得三少爷不痛快,秘书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类应酬他可能根本就不会去,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要谨慎地来问一趟,毕竟颐品传媒那边已经承了邀约,到时候,就连对外称病许久的宁家小少爷也会出席的。
虽然没有太大把握,但她直觉这是上司想听到的消息。
山间天际昏沉,卧室因此点着一盏落地灯,桌椅摆设一应留有旧迹,墙上的相框里也是主人家少年时的模样。
?沈铎坐在灯旁的沙发上,帖子拆开后便被放到一旁去了,他旋着指间的素圈,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其实随身心腹早已猜准了他的心思,在帖子递来的早些时候,沈铎原本是不打算去的,睿思做东,那么尤杨必然会与他同台举杯,他们还有心结,一时间冷眉冷眼两相对望,倒不如索性不要见的好。
可倘若真的不去,他又要被满心隐晦的念想折磨得心神不宁,眼见着一个多月了,宁予桐仍旧悄无声息。有往来的人都知道他在海城国际养病,然而要见他一面并不容易,甚至那些谴去示好的礼物都被原样退回了。沈铎尝透了失言的苦果,他更情愿宁予桐找上门来大闹一通,而不是蜷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舔舐伤口,沉默得仿佛万念俱灰。
所以如若不去宴会上碰碰运气,沈铎疑心自己恐怕再也没有能靠近他的时候。不论要杀要剐,他的小孩儿总得先把刀子落下来。
约莫等了一刻钟,秘书听见上司高声喊管家进来送客。
没有把请帖交还给她,那即是同意了。
秘书坐在车里安排后续事宜,同时回想上司近来所有行为,虽说人前始终保持为家族产业事必躬亲的形象,但他最近对于工作未免太过狂热,除去先前独居半山的那几周,他时时都在外忙碌,要么一天之内视察好几处分公司,把负责人挨个儿提到面前领训,要么为了一桩收购案带着整个法务部南美欧洲来回飞,消耗着大量精力且不知疲倦,简直没一刻歇脚的功夫。
这是尽职尽责的表现,却又很难称得上真正的尽职尽责,实际上那些案子大多无需他亲自处理,放在从前,他也必定不屑过问。动若雷霆的手段说穿了便是迁怒,沈氏总部各担要职的管理层闹得人心惶惶,私下接连向秘书打探,到底发生什么才叫沈总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秘书自然说不出个究竟,她对上司的私事并非绝对了解,自己也在揣测这一切的缘由,早些时候生活助理突然被派去清空公寓的衣服杂物,隔天上司便毫无预兆地搬回了半山的宅子。由此看来这些异样可能与他枕边人有关,但秘书又直觉他们的不睦也许还不需上司烦闷到投身大量工作以此分散心神。
成年人的婚姻必然有争吵,她相信上司与那位尤先生或许真的存在不可缓解的争执,可这并不足以佐证他的异样来源于此。
至于还有什么能成为困扰上司的心结,秘书并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猜想。她只知道宁家小少爷最近实在太安静了,即便托辞抱恙,也安静得同上司一般过于反常。
慈善晚宴定在金御苑,睿思资本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款待两位合作伙伴,顶楼偌大一层宴会厅流光璀璨,昂贵的食物酒水一应俱全,因着受邀的还有颐品传媒旗下的明星,故而也为媒体安排了厅外等候的位置。傍晚六点钟司仪宣布正式开宴,男女来客衣香鬓影,相识的碰了面便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场面热闹极了。
尽管已经决定应邀出席,还是睿思奉为座上宾的贵客,沈铎到场的时间仍然比旁人要晚得多,好端端一身黑色西装叫他穿得莫名煞气,进到厅内,睿思的高层还没来得及同他攀谈,机敏的秘书便先一步上前附耳低语,告诉他宁家小少爷很早就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女伴。
沈铎朝她所示意的方向看去,此时被人群簇拥在厅内一角的正是病愈的宁予桐,长时间休养的确使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只是脸上身上仍不见长肉,腰线照旧掐得窄紧,正装内搭的衬衣堪堪挂落在他肩上,稍稍一低头便露出颈后一块瓷白的皮肤。
旁侧花枝招展的女伴沈铎并不眼生,她是常年登上巨幅广告牌的面孔,秘书见他皱眉,很快道出了对方的名字。沈铎反应过来,他的小孩儿一向不喜欢面对镜头和闪光灯,今晚愿意为女伴留出足够的曝光率,无非因为那是原本要借这笔生意进献给秦峥的人,半路被睿思坏了事,眼下估计是替她出气,又或者来寻新主,她的老板一贯待员工不薄。
沈铎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了多久,他的视线里几乎都是宁予桐的一举一动,以一个不得欢心的旁观者身份静默注视这个人公事化的另一面,一直到睿思的人来请,他都没有近前去。
经验的空白导致他顾虑良多,矛盾心绪又使他难以开口,一切物质上的弥补都失去了意义,要怎么才能哄得好,这一次,沈铎束手无策。
晚宴中场安排艺人表演,其中有一支签约颐品的新乐队,都是青涩生嫩的小孩儿,最大的还不满十八岁,没在正式场合露过面,因而显得胆怯。颐品的副总一进门就被灌了酒,再能招架也得缓一缓,他拉着上司入座,以考验新人为借口在台下躲懒当监工——女伴知趣,交谈后独自去了偏厅,说是幽会多年前的老主顾,正好让他也落得了清闲。
相比沈家老三黑脸阎罗般的状态,宁家小少爷仿佛更为放松,可实际上一开始他对这场慈善晚宴同样拒绝得不留情面,临时改变主意,只是因为他无法再忍受这个水汽氤氲的湿热雨季。
雨水如同裂痕一样布满落地窗的夜晚,他总是坠入噩梦,梦里的景象乱七八糟,或许这一秒还是久远春日里沈铎偶然落下来的一记亲吻,下一刻,他就站在纽约漫天大雪中承受浸透骨髓的寒意。
这样下去只会越养越糟糕,秦峥说得在理,他必须出来透透气,即使晚宴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