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曾有过好的时候,在弟弟出生前的短暂时间。
爸爸叫詹佑城,手底下有一家搞外贸的小公司,每次回家,他总会给詹信捎点国外的零食回来。
妈妈叫许蔚来,喜欢开店,娱乐性质的那种,不管是酒廊、迪吧、还是ktv,她都经营过,开一家倒一家,但每次都不至于全亏,还能接着开新店。
詹信那会儿常听到他爸对他妈吐槽的一句,就是:“你到底留了多少底?”
他妈妈回复:“你放心,没人包养我,更没偷用你的钱,全靠我自己。”
即便事业心再重,许蔚来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全职太太,在詹信两岁的时候。
或许是看到皱巴巴的小孩长开了可爱了,她的母爱多流露了一点。
詹信原先一直是保姆在带的,所以对于妈妈的转变,他能感受到。
许蔚来为了当好妈妈,把保姆辞了,还兴致冲冲地拉着詹信去商场买了许多亲子装和亲子玩具。
差生文具多,许蔚来当妈妈当得很笨拙。一到家里,她就累了,两眼望着詹信,瘫在沙发一动不动。
“詹小熊,今天开不开心?”
“小熊”是詹信的小名,这名字来源于他的阿贝贝,一只棕色的毛绒泰迪熊。
许蔚来困倦的时候,詹信会把泰迪熊抱过来,枕着妈妈的脑袋,然后自己依偎进她的怀里。
他说:“妈妈,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会开心。”
只是这种岁月静好很快就在詹信三岁的时候打破了,他妈妈在家给他生了个弟弟。
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孩子,詹信本能地有些厌恶,湿答答、皱巴巴的,手和脚纤细到可以忽略,像个蜷缩的红色大蠕虫。
最烦人的还不是外表,而且它喜好张着嘴,一刻不停地哇哇大哭。
“哭泣虫。”詹信远远看着,没办法把这玩意儿当成同类看待。
但就是这样的东西,转走了父母对他的爱。詹佑城的生意越做越大,许蔚来月子没坐完就忙着去开店了,再没人顾家。
詹佑城对他说:“这是你弟弟,现在你是哥哥了,以后你都要照顾他。”
许蔚来说:“詹小熊,你弟弟又哭了,快去哄他!”
父母比他还厌恶婴儿,如此逼迫下,才三岁出头的詹信开始了带娃之路……
一开始父母还是请了月嫂照顾婴儿,詹信在旁边跟着学,后来再大点,五六岁的时候,詹信完全胜任了这份工作。父母见他得心应手,干脆把月嫂也辞了。
詹信吃口饭,总得先给弟弟暖上奶瓶,詹信洗衣服,就要捎带弟弟的那份,后来他上小学了,自己还得先送弟弟去上幼儿园。
为表厌烦,他从来不叫这个每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东西为弟弟,只冷冰冰喊他:“虫子!”
刚出生的时候像蠕虫,现在就像是个寄生虫,一刻不停地挨着自己,讨吃讨喝求抱抱,挤掉了詹信所有的自由时间。
他问虫子:“你怎么不黏着爸妈,光黏我?”
虫子抬起头,小脸肥嘟嘟的:“哥哥,我只跟你亲,爸爸妈妈没你好。”
说这话时倒是有点可爱,但这根本不能抵消半点虫子闯的祸。
拆沙发、踹家电都是小事,最严重的是有次虫子在家里拿晾衣杆乱戳乱甩,不知怎么地,就把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给捅下来,砸了自己一脑门的血。
当时詹信还在厕所里,出来看到虫子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赶紧给父母打电话。晚上从医院回来,詹信却得来了他爸一整夜的皮带伺候。
那晚詹信躲进自己的房间,抱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在衣柜的镜子前坐了整宿。
他到底是什么?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他早出生几年,为什么就要理所当然地照顾弟弟?
明明闯祸的不是他,为什么父母不由分说就责怪自己,还要被毒打一顿?
不是第一次了,很多很多次,虫子闯祸,都是他承担后果。
大人们都说:“你是哥哥,那你就有照顾弟弟的责任!”
可是凭什么?
他不喜欢弟弟,不喜欢父母,更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当哥哥就好了。
年幼的詹信在镜子前一次又一次抹去眼泪,想起他的毛绒泰迪熊早就被父母送给了弟弟,拆坏了,踩脏了,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点也不想当哥哥,他只想当詹小熊。
然而,他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会变成奢望。十岁那年,变故发生。
那天因为暴雨,学校早早放学,詹信回到家,就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求饶,呜咽着拼命挣扎。
吊着胆子走近客厅门口,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勒死他的母亲,詹信想冲进去,却被许蔚来摇头制止。
再看他们身后,父亲已经被高高吊死在了阳台上。
他目睹这场杀戮,却无能为力,而背后不知情的弟弟正喊他:“哥哥,你在看什么啊?”
詹信赶紧折身往后跑,竭尽速度,拉上弟弟穿过走廊,一刻不停地跑出家门,再不回头。
直到很久很久,浑身都湿透了,寻到安全的地方,詹信才停下来,摸去脸上的水。
两个小孩躲在垃圾箱内,互不嫌弃,挨在一起。
詹信对弟弟说:“哥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不回家了,好不好?”
以为弟弟会哭闹,但他并没有,只是抱着詹信,尽力用自己温暖哥哥,软糯糯地说:“好,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于是,他们真的就没有回过家,一大一小,相依为伴,詹信再没对弟弟叫过虫子,而是直呼他的姓名,詹越。
他认命了,这个哥哥,他得当一辈子。
可惜凡事事与愿违,詹信没想到一切都会重蹈覆辙。
他成了父母一样的工作狂,却没能承住风险,费心经营的公司垮了,而哥哥的身份也没当好,让弟弟忍气吞声多年,最终从他身边逃走。
自己忙活了小半辈子,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做好,人还落了一身残废。他辜负了一切,浪费了所有的时间。
一闭眼,过往如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带着弟弟流浪、乞讨、捡垃圾,或是在数不清多少回的长夜里,为生活提心吊胆、焦头难额,吃过的那些苦都像是白吃了,重新翻涌,反复折磨。
睁开眼,他就再看到一切痛苦的起源,那个雨夜,自己没能救下的父母,悬吊着,向他呵斥,冲他哭嚎!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詹信抬手往前探去,在一堆碎玻璃里摸索。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坚持了那么久,屡次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以为咬牙忍耐终会好过,到头换来的却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指尖抵在锋利的刃面上,割出一道血口,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