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不是扔在这个商场的。”
几人了然。
女孩家离这里不近,要换乘三辆地铁。
大概是先扔到了家周围的猫咖,或许对方拒收,或许是喂了几天猫自己跑了。总之女孩的父亲为稳妥起见,还是把它带到了这里。
她在店里呆到晚饭点,说是要回家给妈妈做饭,走了。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看了眼银仔,朝着店长姐姐一弯腰。
“马上就可以凑齐钱!对不起,给姐姐添麻烦了。”
银仔“喵呜”一声,伸爪子挠了挠女孩垂下来的发辫,就地滚了圈,娇娇地伸着爪子要抱。
玻璃门合上。
瞿川去前台轮班,陆渊澄走进来梳了会儿毛,视线移向店长姐姐。
她一脚踩在长椅上,神经质地抖着腿,眉头焦躁地皱起来。
“你说……”她蓦地开口,“这种人家,就算把猫还回去也迟早还会被丢掉吧。”
女孩考上大学后能照看小猫的时间就变少了,天高皇帝远,银仔再被偷偷丢掉,她可没法及时发现。
陆渊澄垂下眼睫,“其实对付这种人也不难。”
小时候有个亲戚一心想养男孩,正巧大女儿捡了只流浪猫,当日临盆的媳妇就生下男胎,他喜形于色,指着那只流浪猫大喊:
“福星,我们家的福星!”
之后当然是好吃好喝供着,不过后来猫被大女儿带走了,他也没什么不舍。
像古时候那些祥瑞之兆一样,只要让女孩的父亲相信这个男孩是银仔带来的,他就自然而然会留下猫。
但说实话,这种父亲留着就像毒瘤,几句言语就能让他脓肿炸裂,危害到他人。
现在是孕妇养猫不好,以后就是婴儿不能接触猫毛。
总会有理由。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养。”他说。
如果当初侯雯留下了那只手上的流浪猫,后果会怎样?
陆渊澄知道答案。
“考不好就送走”,“不听话就送走”,“做了不该做的事就送走”,它大概率会变成要挟自己的又一利器。
不听话就不要你,不乖,因为你我们才会离婚……不养猫你妈就不会这么难受,弟弟因为你猫毛过敏,自私的小孩,没用的女孩,因为你我们才……
画面重叠,记忆的面孔变成了穿着校服的女孩。
到底是救赎还是枷锁,不过一线之隔。
“所以,”陆渊澄下论断,“把猫还回去只会更糟。”
店长姐姐拧眉,陷入沉思。
“当然,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没人有资格逼你做慈善,毕竟这也是一笔开销。”
陆渊澄捞过银仔,在它下巴上挠了挠,“她爸也未必会再犯,说不定就合家欢了呢?”
“这还是在赌……”姐姐缓慢地说。
“做什么不是赌?”陆渊澄也放慢语速,“哪一个选择都是赌,哪一个选择都无法预知。但我们必须选。”
银仔两只前爪捧住陆渊澄的手:“喵。”
“你暑假有事要做吗?”
店长姐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又一次找上门的女孩,问道。
女孩以为她是嫌自己三番两次上门烦了,慌忙扭身,从布袋里往外掏保温盒。
“我不进去……我就看看它,银仔见不到我会哭的。”
店长姐姐从鼻腔深处往外哼了声。
“饭你自己吃吧。”她说。
在女孩脸色灰败下去前,她又说,“当你的工作餐。”
“嗯?”
“这俩,”店长姐姐一指不远处往这儿张望的两人,冷飕飕说着,“马上有两个兼职生要跑路了,店里缺人手,你来干吧。”
女孩微微睁大眼,看向一旁。
瞿川拉着陆渊澄的手,笑眯眯朝她挥了挥。
“别走神。”
店长姐姐一拍手,示意她看过来,“欠的钱就从你工资里扣,会上药水吗?”
她指的是店里一只短毛猫,耳螨严重,每天要用棉签给耳朵上药。
“会的!”女孩两手攥在胸前,脸色发红,立刻扑过去拿住了棉签。
看架势不像要擦药,倒像端了把机关枪。
店长姐姐忍不住出声,“轻点。”
索性她下手轻柔,短毛猫没什么反抗就上完了药。
“行吧。”
店长姐姐长叹一声,“就特聘你为兼职铲屎官,主要负责这几只。”
她拿出一张名单,随手划拉了一下。
瞿川凑上去一看,猫猫花名册把每只的年龄、品种,以及性格都列得详细清楚,还有些特殊备注。
比如“屎很臭”,“拉很多”,“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喝水”。
陆渊澄笑了,“这个‘飞天屁’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店长姐姐瞅了眼,“哦,这个啊,这是捡到它的时候项圈上写的,还有封信呢。”
“信?”两人异口同声。
店长姐姐回忆了下,竟还能说出大致内容,“是个老奶奶的猫,猫是她孙子养的,结果出车祸去世了,之后就一直是她在养。”
“儿子媳妇也都不在了,最后奶奶去世的时候,猫在房子里叫了一晚上邻居才发现不对,帮她下葬以后就把猫偷偷放我们店门口了。”
瞿川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你就……”
“嗨呀,没办法。”
姐姐一甩头发,“我人美心善,见不得别人的猫孙子流落街头。”
再一看玻璃门内,银仔作为一只被划分到兼职铲屎官管辖范围内的猫,凭借一猫之力,蹬开所有试图往女孩身上爬的猫猫,卧在她的膝头。
这名兼职铲屎官也挺偏心,走到哪儿都抱着它。
之后陆先生装病的消息传来,他们离开T市,陆渊澄再回到这个城市已是国庆。
他在开学之初就复学了,瞿川读大三,他仍旧读着大二。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半年租期已到,房东只要求他们在十月底之前搬离,这次来T市也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甫一进门,陆渊澄就闻到了空气中浅淡的花香。
“知道我要来了,特地买的?”
他回身去牵瞿川的手,露出了桌上那瓶百合。
瞿川笑着被他抱住,陆渊澄突然想起某一个夏夜,他和瞿川滑板回了家,进门也是一股幽幽的香味。
那是幸福家庭特有的馨香。
要扦枝换水,把它摆上桌面时内心一定是平静的,或许还带着淡淡的期待,希望每个踏进家门的人都能在这香味中得到安稳,感到幸福。
绝非花钱买来的高级盆景能代替的。
“抱太紧了。”瞿川拍他。
陆渊澄如梦初醒,回到卧室理起了行李。
瞿川再三强调那盏桌灯并不贵,不必带回去,陆渊澄偏不,他不仅要带,还把那张“愿它照亮你”的纸条拿出来,说是要发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