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当即说道:“这事户部的职守,马司农上疏也是应当的。”
嘉靖有些玩味的看着徐阶,他一直都知道徐阶和严嵩不同,但是没想到徐阶这次整的活这么大,嘉靖当然也不白给,立马就抓到了马坤的疏漏。
嘉靖说道:“嘉靖六年的上谕,是令两京工部将所铸制钱解太仓支用,并没有说内官监所铸之钱也要解太仓,马坤此疏,殊为不妥,国朝向无此例,所请宜不准。”
嘉靖现在是明着耍无赖了,反正一口咬定铸币厂是属于内官监的,就是不给你徐阶,你待如何?在钱方面,嘉靖一向是分得很清的,毕竟自己开销大,得存点钱。
不仅如此,嘉靖还倒打一耙说道:“马坤既备位司农,有空索要天津的钱,那朕的金花银数年解到者尚不足一半,马坤可有方略?”
徐阶等人想从嘉靖手中将天津铸造的制钱解运都按太仓,嘉靖也和徐阶聊起了金花银的事情,按照朝廷定例,内承运库每年有一百万两金花银,都是从东南的田赋折银而来,之前这是内承运库的主要收入。但是由于东南军兴,东南等地的军饷吃紧,地方州县的留存根本不够用。
为了支应军饷,胡宗宪肯定要挪用金花银,这点其实是被嘉靖所默许了的,因为现在嘉靖在和王直的贸易中每年所得就不止一百万两,对于金花银的短少,嘉靖也就没有过问,现在徐阶既然打起了天津铸币的收入,那嘉靖肯定要拿金花银出来说事了。
徐阶赶紧说道:“陛下,臣等定会着户部严斥地方州县,催征金花银,绝不会短少的。”
嘉靖不为所动,他说道:“金花银短少,非一日之事,现在内廷用度不足,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推衣衣之藩王使臣官吏将士,节用用之禄饷军国之需,无时不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内廷用度尚且不足,全仗铸钱之所得,能够弥补一二,而今将天津铸币之所得尽解太仓,内廷何所用?”
嘉靖这就是不要脸了,这几年嘉靖干的事情真的以为朝臣是全不知晓吗?虽然锦衣卫、东厂对天津的事情保密极严,但是大明的这些官员们哪个不是人精,天津的港口繁忙,南直隶水师每岁除了押运漕粮之外,还有大量的布匹从松江起运,而且还有其他船只来运走。
而在东南,王直多次配合官军水师剿灭倭寇,和戚继光、俞大猷已经是达成了默契,种种事情,早就被朝臣们知晓了,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内承运库肯定是存银甚多的,现在嘉靖哭穷,就有些没道理了。
徐阶不由得伏地说道:“陛下,现今太仓空虚,九边京运年例无从措手,京师官俸也已拖欠多时,陛下富有四海,而能差碌碌饥肠之官员为陛下效命乎?”
对于徐阶的痛切陈词,嘉靖根本不为所动,嘉靖说道:“朕不是早有明旨,增加本色发放吗?饿不死他们的。”
对于嘉靖的无赖,徐阶也是无语了,大明的官俸之微薄本就是出了名了,仅以本色算,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从九品官员月俸五石,比之两宋可以说是微薄了,折算成年俸,一品大员也不到一千一百石,但是若是全支本色,倒还罢了,大明官俸中最操蛋的一个问题就是折色了。
俸禄标准是以米石计算的,但事实上却并非全支本色米石,而另有繁杂的折色。影响官俸水平最大的莫过于折色制度。折什么、按照什么比例折,这才是最坑爹的。
最开始是折钞,也就是大明宝钞,一石米折钞一贯,在洪武初年,大明宝钞刚刚发行的时候,还尚算合理,但是后来大明宝钞就不断贬值,到了永乐年间,每米一石钞十贯,宝钞形同废纸,折钞无异于减俸。
后来宣宗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下令官俸不再折钞,而是折绢,结果对于官员们来说又是天坑,宣宗下诏:令两京文武官员折色俸,每钞十五贯折米一石,仍以十分为率,七分折绢,三分折布,绢每匹准钞四百贯,布每匹二百贯。
虽然是折绢布,但是折价的标准却还是按照按照宝钞来计算的,这也就导致了官俸还是被变相的减少了。按照宣宗的这个诏令,绢每匹折本色米石二十六石多,布每匹折本色米十三石三斗多,这完全不符合市场价格,按当时布的市价,最高是四钱银一匹,一石米为三钱银左右,而在折支过程中,一匹布以近四两银子高出市价近十倍卖给官员。这种本色米折绢布的做法已经达到了一个荒唐的境地,使官俸大幅度缩水。
而且折支给官员的布匹,成色也一言难尽,因为按照诏令,是以承运库中的生绢折支在京文武官员的俸给,天知道这些布匹已经在内承运库中堆放了多久,到了官员们的手上,更要打折扣了,还不要说有以胡椒、苏木折支官俸的骚操作了。
所以说仅仅依靠官俸生活的,在大明真的是非常困难的。之前朝廷用度不足,严嵩就建议减少官俸的发放,本色当然是仍旧发放了,折色则一律先欠着,严阁老当然是不缺银子用,可就苦了这些穷京官们。尤其是科道和翰林院,翰林院还好些,毕竟能够给嘉靖写青词,有些赏赐,科道就全靠自己了。
好不容易严嵩去位,徐阶上位,百官们都希望徐阁老能够振奋一下,先把官俸补发了,可是现在太仓比之严嵩在的时候还空虚,徐阶也是有心无力。
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生财的路子,徐阶当然要极力争取了。
徐阶说道:“陛下,京师百官,欠俸许久,尤其是科道、翰苑,官员困顿,有失体统,臣等也是百般无奈,还请陛下体谅啊。”
嘉靖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但是这些事情与他万寿帝君何干?再说了,嘉靖又不是不知世事的皇帝,官员们可没有徐阶说的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