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拱说的,朱载坖和几位讲官们深以为然,高拱打趣道:“子实,看来你的同科要巡按浙直了,子实可猜得到是谁啊?”
徐阶要让自己的门生出任巡按御史的话,大概率就是嘉靖二十六年这科了,很有可能就是李春芳的同科了,所以高拱打趣李春芳。
李春芳摇摇头说:“下官看恐怕不会是嘉靖二十六年这科的进士。”
李春芳之所以认为不会是嘉靖二十六年这科的进士,是因为这科的进士们,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朝廷里,现在都混的不错,在地方的不少也已经做到同知、通判了,再叫他们去做从七品的巡按御史肯定是不现实的,在朝廷不少也已经是翰林院的编修,他们在翰苑清华之地,才没有外放的想法呢。
至于都察院,虽然徐阶也有不少学生,但是一来是巡按浙直可是要差肥差,肯定要资历比较深的御史们才能充任这个职务,嘉靖二十六年这帮官场新人恐怕还不行,二来是鄢懋卿可是右都御史,都察院的二号人物,他若不同意的话,这事恐怕也难成。
李春芳估计要么是个纯新人,干脆让他去当炮灰,一般巡按御史都会选择刚刚步入官场的年轻人,因为他们还没被官场的各种风气所浸染,嘉靖二十六年这帮人,已经在官场混了七八年了,不是御史的最佳对象。
况且胡宗宪本人就是巡按御史出身,赵文华也是右都御史,他们都是长期在都察院混的人,一般人把他们根本没办法。所以这个巡按御史还真的不好选。
李春芳说道:“下官倒是觉得,赵孟静可能担当此任。”
李春芳说的是赵贞吉,现任南京吏部主事,他也算是严嵩的死对头,而且也是心学门人,十五岁读王守仁《传习录》,惊曰:“予固疑物理之远于本也,今获所归矣。”
年仅十五岁的赵贞吉欲往从王守仁治学,父母不许,遂遍诵六经自求之。十九岁习静般若寺,自号洞巾道人,等到杨廷和致仕回乡,赵贞吉以四川省乡试第四,《易经》房魁,成为举人,率领本乡赴试者一同去新都拜谒杨廷和,杨廷和评价他说:“是将为社稷器,吾儿慎(指杨慎)弗逮也。”
赵贞吉中进士后,一路得到左都御史王廷相的提携,当年庚戌之变时,赵贞吉盛气谒见严嵩于西苑值房,严嵩辞而不见,赵贞吉十分恼怒。适逢赵文华趋入,对赵贞吉说:“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天下大事应该慢慢商议。”赵贞吉怒斥道:“权门犬知道什么天下大事?”将赵文华骂的狗血淋头。
严嵩当即弹劾赵贞吉漫无区画,下之诏狱,廷杖四十,远贬广东,幸得徐阶、欧阳德等人竭力营救,才将赵贞吉调回南京,担任南京吏部主事。
赵贞吉和严嵩、赵文华等人可谓不共戴天,又是心学铁杆,和徐阶等人关系颇近,而且赵贞吉因为弹劾仇鸾名声大噪,在朝野都有不错的名声,是徐阶这边最合适的人选。
要是真的让赵贞吉当了巡按御史,赵文华和胡宗宪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大家都以为徐阶会推出赵贞吉来的时候,一封突如其来的奏疏把整个朝堂的风云再度搅动起来了。
兵部观政进士庞尚鹏上疏称:总督浙直都御史赵文华,柔佞奸人、奸邪巨蠹,欺君误国,养寇残民。岑贼移驻柯梅,自焚舟厂,全浙所共知也;乃称官兵攻剿,而妄行奏报,欲饰其玩寇之愆。
苏、松极被创残荼毒,官、民人心所共伤也。乃称斩获数多,而更以捷闻,求掩其殃民之罪。拥劲兵以自卫,恶闻警报之宵传,罪将领以文奸;专冀本兵之内召,廉耻扫地、沉湎丧心。捧觞拜舞于军前,而伏地欢呼,赞赵文华为岛夷之帝;携妓酣饮于堂上,而迎春宴客,视总督府为杂剧之场。
万金投款权门而醉发狂言,毕露其弥缝之巧;千里追回章疏而旋更情节,曲致其欺罔之私。纳贿弄权、出犴狱之巨奸若盐贼朱先等,权侔将领,专官给饷,纵滑稽之武弁若指挥陈光祖。富拟陶朱,贪黩因仍,征输繁急,喜通透夷情为得策,启军门倭主之谣指,扣侵边饷为常规。
庞尚鹏一个小小的观政进士,居然敢直接上疏弹劾总督大员,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庞尚鹏所弹劾的内容极其详细,根本不是他一个观政进士能够知道的,很明显是有人指使他的,至于是谁指使的,虽然没人明说,不过大家都觉得此事和徐阶脱不了干系。
庞尚鹏在奏疏最后说道:此辈招艺流而厚加豢餋,盈庭皆狗鼠之雄,假赞画而阴为利谋,入幕悉衣冠之盗。蔑视法典,溷乱官常,此一臣者宜置之重辟,以彰天讨之公,用泄人心之愤者也。
竟然要求将赵文华、胡宗宪等人置之重典。庞尚鹏的名字一下子名动京师,他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现在还在兵部观政,就上疏弹劾赵文华这样的红人,让人不得不感到诧异。
而嘉靖对于庞尚鹏的奏疏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没有此事一样,这下搞得臣子们议论纷纷,其中最焦急的还是徐阶徐阁老。
庞尚鹏真不是他指使的,他连庞尚鹏是谁都不认识,但是现在议论纷纷,都认为是他徐阁老指使的,徐阶只好亲自来到严嵩的直庐,求见严嵩。
徐阶坐下之后,严嵩问道:“子升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徐阶说道:“首揆,近日庞尚鹏的奏疏在京师流传甚广,百官不安,也不利于东南的抗倭。陛下虽然还没有处断,但是下官以为当严究其事,国朝大臣,岂容随意污蔑,况且此际用兵之时,岂可妄言。”
对于徐阶的话,严嵩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徐阶此举的意思,但是严嵩心里更重要的是嘉靖的态度,在嘉靖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去做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