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朱载坖就醒了,不得不感叹没有雾霾的古都,神清气爽。不过他还是非常忐忑,之前的他只关注军事史、政治史,至于生活史是鲜少关注,明朝皇子的起居到底是如何的,他是一概不知,要是行差踏错不就露怯了。
思索了一会,稳妥的办法是叫刘忠来,毕竟是本尊的贴身太监,也算心腹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刘忠在吗?"外面立即答道:"殿下,奴婢在。"
刘忠进来问道:“殿下可要更衣。”朱载坖强作镇定说:“刘忠,本王大病初愈,身上乏力,就不让外面的看见了,你为本王更衣。”
刘忠心想,王爷毕竟是少年人好面子,又刚刚出宫,自然是不愿意被外人看到自己生病虚弱的样子,单独叫自己自己,那是把自己引为心腹啊,心里一热,忙道:“殿下说笑了,本就是奴婢应当应分的,伺候王爷更衣,那是多大的福分。”
刘忠为朱载坖取来了常服,也就是亲王常服,其实明代亲王皇太子常服是一样的,都是由冠、袍、带、靴组成的,刘忠还是免不得恭维朱载坖,殿下着太子冠服当真是实至名归。朱载坖笑了,说道:“我记得永乐三年定,亲王服饰冠:乌纱折角向上巾;袍:赤色,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蟠龙一;带:用玉;靴:皮为之。冠、袍、带、靴俱与东宫同,对吧?”
刘忠心底大骇,裕王居然将实录记得如此,从未听说过王爷进讲实录啊,这从何处得知。忙说道:“王爷真是天纵之才,成祖爷确是这么定的。”
他笑道:“哪里是什么天纵之才,不过听高师傅说过罢了。”刘忠说:“那也是王爷博闻强记,高师傅是礼记经魁,典章制度无所不通自然是知晓的,王爷不过是听高师傅说起一次就能记得,不是天纵之才是什么?”
朱载坖笑道:"我不过拾人牙慧而已,要恭维你恭维高师傅去。刘忠想,殿下大病过后倒是开朗了不少,不似先前木讷。"
更衣洗漱后,刘忠招呼人送来早饭,也就是早膳,不过让朱载坖失望的是,正当他准备好好见识一下明代的宫廷美食的时候,刘忠端上来只不过米粥、酱菜、点心之类的,刘忠见状不由得劝道:“殿下大病初愈,太医劝殿下饮食清淡,将养几日,奴婢再为殿下按平日进膳食。”
算了,就当清清肠胃吧,想起这哥们历史上可是好吃驴肠的,想必平日也是重口味,就是不知道于大爷的大肠刺身吃不吃得消。
吃完早膳后,刘忠向朱载坖说道:“殿下稍事休息,奴婢且去收拾书房,殿下一会录讲官经义,奴婢也好呈送阁老们圈阅。”
朱载坖简直不敢相信,大哥,正月十八啊,我还是亲王,就是后世的高中生这会也在放假。朱载坖只能表示大病初愈很多事记不清了,让刘忠解释一下。
刘忠苦着脸给朱载坖解释了,自己的皇帝老爹天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朱厚熜对自己出阁读书的重视程度。
嘉靖三十一年七月,裕王出阁读书,嘉靖给裕王指定了翰林院编修高拱、翰林院检讨陈以勤为侍讲、国子监助教尹乐舜、郑守德加官翰林院待诏为侍读、中书舍人吴昂、吴应凤为侍书的讲官班子。
同时嘉靖还亲自对裕王、景王的学习内容、进度做出了安排:上谕大学士严嵩等曰,二王讲读朕闻昨秋止将尚书过二三,岂成学业!还要自书入经先读大学熟记彻讲方还以中庸等接读将去卿等点字若何,昔仰荷皇考恩教于至慈之中,朕不用力今日何事克善,兹不令力学可不又误矣!
而且就这个事情专门给内阁辅臣讨论,而内阁严阁老、徐阁老们也针对性的提出了方案:嵩等对曰:“皇上追念皇考训恩欲令,二王殿下及时力学,臣等不胜钦仰,臣等切惟先书入经乃古昔圣贤教人,为学次第,臣等昨秋所进书程据旧仪以大学与尚书每日并读并讲,兹谨当遵论而行,殿下所书字仿臣等每日圈点笔画端楷,日有进益。臣等又惟皇上圣资本由天纵而皇考慈教兼至,是以圣学夙成动为世则,今殿下正当务学之年,蒙皇上恩教之切,睿质涵养,自然日就月将而益进乎高明矣!”
听完刘忠把上谕和内阁对答说完,朱载坖不禁心中万只神兽奔腾,MMB,不仅要学四书五经,而且皇帝和内阁规定了顺序和检查办法,自己每天都有作业,每天还得给内阁交作业,居然内阁检查作业,朱厚熜,够狠!
不是说什么二龙不相见吗?不是说你每天忙着斋醮、炼丹、飞升吗、怎么有空管小爷我的?内阁也是,有讲官有侍读,你们是闲的没事干吗?严嵩不该天天去陷害忠良吗?徐阶你不去好好想想怎么弄倒严嵩吗?天天盯着我有毛用啊!要了老命了,以为嘉靖二龙不相见就会对儿子们疏于管教,自己不就乐得清闲吗,没想到人家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可以这很朱厚熜。
朱载坖疯狂吐槽了自己的便宜老爹半天,突然想起刘忠说的内侍书官每日启王温隶,仍日书百字送内阁圈注。突然转头盯着刘忠,说道:“父皇上谕命内侍书官每日督促本王,是哪位公公啊?”
刘忠吓得跪伏在地上:“奴婢也是被黄公公和严阁老、徐阁老盯着,皇上对王爷读书之事极为上心,司礼监和内阁也是每日催促,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罢连连叩头、咚咚作响,朱载坖平生最见不得下跪磕头,也知道黄锦和严嵩、徐阶盯着,他一个连少监都混不上的宦官又怎么敢糊弄司礼监和内阁,挥挥手说道:“罢了,这也是父皇的圣意,我等做儿臣的应当感激父皇督促向学之意。”
可是自己完全是一脑袋浆糊,虽然自己文科出身,也学过点论语,但是这四书五经真是晦涩难通,又没有句读,更要命的是自己除了小学时练过几笔颜体外,早就把毛笔丢到爪哇国去了,还每日百字,严阁老的书法可是不错,自己这种烂字,只怕是直接要请家长了。
索幸自己有大病初愈这条还可以搪塞几天,于是对刘忠说:“本王病后有些迷糊,不知今日该写什么?”
刘忠赶紧答道:“殿下,今日还是录高师傅的讲义,该从中庸录起了。”
说罢将高拱所进讲义翻开,指给朱载坖看。朱载坖只能寄希望于这具躯体还有肌肉记忆,会写字,要不然就麻烦了,还不如继续装病,至少能逃学。
万幸还真有肌肉记忆,想想也是,皇室子弟,恐怕没出阁之前就请内书堂的太监教导多时,绝不可能等到出阁读书才开始学写字这些。
今日抄的是中庸的讲义,也就是高拱对中庸的解释,高拱的讲义说道:问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於是人物之生各得,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是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所谓道也。然欤曰中庸为学者作皆人理也,而伊川考亭动兼人物言之。夫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岂以人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犬之性欤。且盈天地之间惟万物,凡草木土石诸件皆物也,若谓人物之生各得,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则不知草木土石其健顺五常之德若何?若谓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则不知草木土石其当行之路若何理难通矣?
好像也不难理解,就是不知道这伊川考亭什么意思,于是问刘忠道:“高师傅说这伊川考亭什么意思?”只见刘忠惊诧万分,说道:“殿下莫逗奴婢了,尹川先生,考亭先生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朱载坖心想,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殿下在后世也没听说过,估计也就是小猫两三只。只好又拿出本王大病初愈这个理由,刘忠解释半天,原来是程颐和朱熹,淦,又暴露无知了。
朱载坖想了半天,问刘忠道:“你进过学?”刘忠苦笑着说:“奴婢在内书堂五年,司礼监佥书黄公公抽考后方到殿下身边听用。”
朱载坖心道,难怪不得,毕竟是太监里面的高级知识分子。赶紧录完讲义后交给刘忠,刘忠转呈内阁圈阅。
完成作业之后,朱载坖干脆从头翻看高拱所进的讲义,自从知道自己的皇帝老爹是鸡娃高手后,朱载坖就知道得好好看这四书五经了,搞不好自己老爹还得考试抽查什么,要是被弄个一问三不知的话就麻烦。
看了高拱对大学和中庸的讲义,朱载坖不得不佩服高拱,能把晦涩难懂的大学、中庸解释的简单明了,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后世的一知半解真是可笑,陈朱理学绝不是后世所说的漏洞百出,逻辑混乱,能够成为王朝的正统思想,在当时确是有它可取之处。
又吃了一顿所谓清淡饮食的午膳后,朱载坖继续看高拱的讲义,正好裕王结婚之前高拱不会进讲,趁此机会把之前的课业补上,不懂得还可以问问刘忠,同时旁敲侧击问问刘忠朝中的情况。
刘忠在内书堂呆了五年,接触的都是翰林院的编修、修撰这些,在明朝这可是储相,所以朝中大臣多有了解,朱载坖故意提到沈炼,刘忠笑笑说道:“越中十子嘛,敢和严阁老叫板的,有才气有骨气。”
可是当他问道杨继盛时,刘忠却不甚知道,刘忠所了解的多在翰林院任职的官员或者名气很大的,像杨继盛这样六部员外郎,刘忠听都未曾听过,也是偌大一个京师,尚书侍郎不知凡几,区区一个员外郎,算什么。
就在两人闲聊时,突然有小随堂宦官来报,司礼监黄公公来传旨了,朱载坖赶紧出门迎接。只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一个,朱载坖刚走进,突然一声大喝:“奉上谕问裕王话!”
朱载坖感到不对劲了,但是还是按照电视剧的套路跪下说道:“儿臣朱载坖恭请圣安!”
黄锦冷冰冰的说:“圣躬安,奉上谕问裕王话,是否认识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
艹,朱载坖心中苦涩,好个铁胆杨继盛,这就来了。跪在后面的刘忠感觉晴天霹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