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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一个都逃不了!与其回去送命,不如老老实实留在此处,好好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难听的实话总是会轻而易举将人激怒,尤其是蠢人。庾护脖子跳出指头粗的青筋,眼睛瞪得暴凸,怒喝道:“休要胡言,你有几两见识,凭什么言之凿凿!”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舅兄何必动气”张衷知道他最恨自己娶了庾莹琼,故意将舅兄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掠过众人,又慢条斯理道:
“那么多饥民闯入园中,径直奔着粮仓而去,就像是提前知道了粮仓的位置一样,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不知道各位方才有没有仔细看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中混着许多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他们在人流中指挥方向镇定自若,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倒有点像是禁卫军。”
“旌旗!旌旗!”倒在地上得顾荪忽然怪叫起来,庾护被他吓了一跳,“旌旗什么旌旗”
张衷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嗤笑道:“乐善好施之家,正是这六个字指引了灾民,禁卫军混在其中,趁机搬空了谷仓中的粮食。”
想到张氏园中的粮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平静道:“舅兄,我们都被谢女算计了。”
庾护兀自愣神,顾荪已经吱吱哇哇地嚎叫起来:“谢韶音!我要将你这毒妇碎尸万段!我咒你不得好死,咒李勖万箭穿心,咒你们的孽种千刀万剐!……”
顾荪的咒骂声又在房中掀起了一小股灰尘,庾护和其余人很快便加入他的行列,捶胸的捶胸、顿足的顿足,骂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花样频出,房中一时之间唾沫乱飞,人味浓郁。
张衷背过身去,打开窗户,目光被当空的烈日刺得一眯,流出两道热泪。他猛地闭上双目,咬紧了牙关,厉声道:“咒骂若能取人性命,还要刀兵何用诸位做妇人之态,难道是黔驴技穷了么!”
庾护大怒:“竖子,你也配在我面前狂吠!”一拳挥出,还未到张衷面门,已被他撑着手臂半途截下。
张衷使出全力攥着庾护这只手腕,俊秀的面容因吃力而变得狰狞,一大一小两眼阴测测地盯着庾护,低声道:“姓庾的,你可别忘了,你阿妹如今是我张氏新妇,你这一拳若是落下来,我必会在她身上加倍找回来!”
庾护怒火攻心,“你敢!”
张衷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缓缓松开手,将脸凑到庾护的拳头上,“你试试。”
庾护的双眼几乎要流出血来,手却像是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般,只能一寸寸地放下。
张衷大笑,甩袖走到众人中间,高声道:“诸君莫要丧气我等几代人经营江东,除了吴郡产业之外别处亦有田产,岂能一蹶不振!今日姓名无虞便是大幸,留得此身在不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庾护道:“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如今谢氏大权在握,我等如砧上之鱼,能拿她如何”
张衷面色阴郁,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寒冰,说出的话冒着丝丝凉气“如今谢氏在明、我们在暗,她既能借灾民之手,我们如何不能”
第138章
三日后,往前线运送军粮的队伍遭遇流民抢劫。这伙人提前埋伏在道路两侧的乱草丛中,队伍一到近前便拎着棍棒冲出来,不要命地直奔粮袋。
劫持军粮是死罪,负责押送的官兵可怜他们的遭遇,不愿伤害他们的性命,一开始并未亮刀,只是晓之以理,希望能将他们驱退。
然而愤怒的饥民早已失去了理智,僵持的关头,不知是谁最先嚷了一句“朝廷穷兵黩武,哪里顾得上我们的死活,今日有米生无米亡!大家冲啊!”紧接着,灾民暴动,一窝蜂而上,竟然开始抢夺官兵的佩刀。官兵再次警告,没有任何作用,最后只好拔刃反击。
不出意外,这场小骚乱很快就被平定。
流民人数虽众,肚中无米,身上无力,如何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官兵,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事后清点人数,死者多达千人,尸首填满了路旁干涸的壕沟。
血腥气很快吸引来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成群的野狗徘徊在不远处的荒草丛中。这些畜牲也都饿极了,自从尝过了人肉的滋味就变得不再怕人,看活人的目光也像是看着死肉。
官府派来的收尸人被这些贪婪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索性就用席子将尸首草草一卷,随意往上扬几锹浮土就走。还没走出几步路,身后便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咀嚼之声,收尸人的冷汗一下子湿透了全身,越是恐惧,越觉得双脚发软。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拼命地往前走,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未几,身后却忽然传来野狗凄惨的嚎叫之声。收尸人猛地回过头去,瞳孔一瞬间扩得像死人一般大,他看见一群活人正在与野狗抢食,狗群没有争过人群,刚吃过人的狗又被人所吃,吃过狗的人尤不满足,哄抢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有狗的,也有人的。
收尸人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哇地呕出一大口酸苦的胆汁。
他也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
此事就发生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官道上,许多百姓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惨状,回去便说官兵残暴无良,草菅人命。
扬州吴会地区已经吸纳了一大批流民,江陵城外的流民仍在与日俱增,城门口把守的士兵越来越多,官府赈济的豆粥却越来越稀薄,频率也从原来的每日两次降为每日一次。
城郊的焦臭气息越来越浓,焚烧的速度赶不上死亡的速度,为防止瘟疫滋生而覆盖的石灰面积愈来愈大,开始时还像是牛皮癣,慢慢就成了白癜风,整个大地像是盖了一层骨灰。
城外犹如人间炼狱,城内的光景也没好到哪里去。
繁闹了三年的市肆如今静得可怕,饥饿的肠鸣声代替了从前热火朝天的叫卖,商铺大多都上了门板,门口的石缝里长出耐旱的棘草。
路上零星有几个蔫头耷脑的行人,大多饿得面黄肌瘦。每日正午,日头最酷烈的时候,街上总会摇摇晃晃地倒下几个,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沿街的人家最开始还会搭一把手,将人扶进屋喝上一口水,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整整十个月滴雨未落,整个天下都旱透了,人心一点就着。
大军在前线战败溃逃的流言不胫而走,几日之内衍生出无数个版本,不满的情绪以燎原之势在整个都城蔓延开来。几日之内,先后出现了数次闯府衙、打官差之事,朝中那些蛰伏了许久的边缘人纷纷跳出来,有的弹劾负责后方押运的襄阳太守丁仲文,有的则更进一步,在朝堂上公开指责尚书左仆射温衡玩忽职守、救灾不力。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丁仲文和温衡只是个幌子,这些人如今还不敢对幌子后头那个小妇如何,李军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