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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迷恋他的身体。
他们还不能荒唐到在此时此地这般情境下行事,只能耳厮鬓磨,细密亲吻,将彼此拥得更紧。
还没有分别,已经开始了思念。
韶音知道,这次的分别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漫长烽火春秋,霜血寒热,岁月以战役为单位流逝时,人生的悲喜便会愈发难以预计,平头百姓,帝王将相,概莫能外
李勖轻轻啮着她的耳,辗转间滚烫低语,说他会想念她,在北地充满了胡人毡帐腥膻气息的寒风里在狐兔出没、野麋群行的荆枳丛中,在黄土塬铺天盖地的风沙和燕山十月大如席的风雪里在秦岭雄关,在黄河古渡,在太行八陉,在他马蹄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会想念她。想在她身-体里冲锋陷阵,想将风霜面埋入她软滑的香襟,想得到她紧-致而温热的包裹,想要啜饮她的甘泉、聆听她的吟哦,想看她眉黛频聚,一次又一次地在身-下绽放,他的美人,无双的艳色,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风情万种。他说他会无时无刻不想要她。
“你要好好地……完完整整地回来。”
“等着我,等郎君回来好好爱你。”
她第一次没有羞恼地打断他忘情的荤话,只是将温热的眼泪都滴落在他颈窝,抚他身上大小不一的疤痕,哽咽着说“好”。
在秋草丰美、胡马肥壮的季节,辅国将军、大晋平虏都督李勖祭告社庙,于江陵校场苍松翠柏掩映的点兵台上誓师出征,这是继何威三次失败的北伐后,大晋迎来的第四次北伐,也是准备最充分、声势最浩大,举全国之力的全力一击。
只是,这一次伐燕,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贯乖巧懂事的灵奴忽然在出征前一夜哭闹不休,“阿父不要走,灵奴害怕再也见不到阿父了!”不详之语毫无预兆地从三岁小儿口中冒出,惹得他阿母急声斥责。李勖阻止妻子,蹲下去为孩儿擦眼泪,温声哄慰:“灵奴不怕,在家好好保护你阿母,阿父很快就会回来。”
出征这日,风和日丽月余的天气忽然变得阴沉,铅灰色的天幕上有黑鸟盘旋怪叫。历次北伐无不选在温暖多雨的五、六月份,为的是粮草能借舟楫之利,南方士兵免受风雪之苦。这次出乎意料的反季节用兵,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纭,前来送大军出行的群臣目睹异象,莫不交头接耳,面露忧色。
太庙令顾荪身披仪服,依例登台占卜,三军睽睽之下卜词却是“大凶”二字。顾荪面色惶恐,浑身颤抖,伏地叩头道:“今日往亡,不利行师,请将军三思!”
一语既出,更惹得台下喧哗不断。
李勖深看了他一眼,抬手,三军顿矛、击盾、踏足,齐声呼“威”,闻之令人头皮发麻,群臣议论之声顿时沉寂。
李勖接过顾荪高举的卦盘,笑道:“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何谓往亡我往,彼亡!”将卦盘掷地,摔得粉碎,旋即搭弓引箭,对准上空两只怪叫的黑鸟,一箭成双,射落于脚下
“三军听我号令,出征!不破胡虏誓不还!”
“不破胡虏誓不还!”
“不破胡虏誓不还!”
……
韶音抱着灵奴,目送大军远去。
直到地平线尽头的烟尘消散,她回过头来睨向顾荪,淡淡道:“太庙令,你做得很好。”
顾荪微笑着朝她拱手一揖,不卑不亢道:“顾某身为晋臣,为社稷事占卜吉凶,传达天意,自当直言不讳,夫人谬赞了。”
“是么”韶音教人将地上那两只黑鸟拾起,冷笑道:“扁毛畜牲也敢往穿喉的箭矢上撞,胆子倒大。太庙令,这也是天意么”
第133章
两日后,晋军攻燕的消息震动洛阳。
早在三年前,晋南蛮校尉何新携带一卷舆图逃亡到燕时,燕国上下就已经在防备这日的到来。
彼时燕刚刚为强邻西秦所败,国事百废待兴,北境又屡屡受到新崛起的魏人袭扰,因而深恐晋人乘虚而入。好在晋室历经积年累月的内外交战,早就元气大伤,亦无力对外用兵。如此三年过去,彼此均得以喘息,如今各自实力如何,还欠一战。
此番晋军号称雄兵四十万开赴边境,粗估下来,实数也有十万上下,应是倾举国之力而来,这便不得不令燕人惕然。
昨夜探马回报,称晋军主力已在寿阳集结,只待襄阳的粮草辎重赶到,不日就将开赴颍川方向,直扑洛阳;东线另有一小股人马自山阳出发,已经在前往彭城途中。
如此,晋军伐燕之事已是确凿无疑,今晨朝会上,燕主慕容玮召集百官,商议对策。
此刻洛阳宫内鸦雀无声,殿上群臣大气不敢出,个个都垂着脑袋,等候御座上的君主给出明确的暗示。
那只御座其实只是一把在北地随处可见的胡床,折叠处的铁钉已经锈蚀不堪,稍有不慎就会将衣裾染脏,床身的绳面因天长日久的摩擦起了一道道毛刺,坐起来并不舒适。
这样的破败之物,就连家境稍稍殷实些的平头百姓都会弃之不用,慕容玮却日日端坐其上,至今已经五年有余。
他身上的衣物,连同整个洛阳宫的布置,都与这只破败的胡床一脉相承,朴素到甚至有些寒酸的地步。
这一切皆始于五年前的那场大败。
五年前,秦军攻入洛阳,纵兵烧杀抢掠,将金碧辉煌的洛阳宫洗劫一空。从此,象征着慕容氏家族图腾的圣物金蛇宝座沦为秦王的战利品,成为氐人贵族闲暇时把赏的玩物。后宫中那些未来得及出逃的妃嫔和宫女都被掳走为奴,就连宫墙上绘制的精美壁画和梁柱头上精心雕刻的构件都被贪婪的秦军一一剥脱下来,装在马车里运回秦国。
慕容玮不修宫殿,不置御座,不穿华服,为的就是铭记此辱,永志不忘。
朝会自凌晨起,此刻已是日上三竿。
炽烈的秋阳长驱直入,自洛阳宫门口直扑到这位年近五旬的燕王面上,他左脸的金蛇面具绽放出刺目的金芒,光耀暂时抚平了褶皱,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右脸瞬间显现出几分年轻时的俊美
“日照鲜卑山,金发慕容郎”,这句歌谣所赞,正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大燕王子慕容玮。
秦人史书记载:“慕容玮,美姿仪,随其姊燕山公主入秦为质,为上所幸。取媚邀宠,奸邪惑主。九月,上薨于未央宫,玮以匕首自毁其面,趁乱出逃。”
……
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上一任秦王符宗时期的旧事了。
此事在燕境讳莫如深,无人敢提,只有在眼下这般令人煎熬的安静时刻,列位臣僚偷眼上望时,才难免在心中勾陈往事,短暂地想入非非。
感受到上方扫视过来的视线,臣子们赶紧移开目光,继续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