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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郎,第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新鬼。一想到她与自己同龄,也有一个与冬郎差不多大的弟弟,韶音心里的滋味便不大好受。
此刻她跪在面前,低眉顺眼,一脸惶然,韶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便如透过一面奇怪的镜子,好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她太可怜,韶音差点没忍住,想要直接带着她去见上官云。
“上官风,你是何方人氏,来京口有何目的,从实与我交待,若有半句隐瞒,我定不饶你。”
韶音学着李勖当时的样子,硬下心肠,故意沉着脸问道。
上官风与她阿弟一样,虽是贫苦出身,教养却甚好,局促不安之际仍能举止合仪,答起话来亦慢声细语,条理清晰。
她已多日不见上官云,所说却与上官云一致,对长生道徒的身份亦未有半句隐瞒,想来是真话无疑了。韶音不由替她松了口气,示意阿筠赶紧将人扶起来,“你阿弟此刻便在我府中,他很记挂你,快去看看他吧!”
上官云伤后便暂时养在谢候的卧房,谢候这几日一直睡在营中,趁今日回府,便进屋挑选书本,想着带到营中慢慢看,以备无聊时解闷。
上官云仍然虚弱,但已经可以扶着墙下地走几步了,得知阿姐被救,他虽急于相见,亦懂得其中分寸,便只得按捺着激动,静静地靠在床榻上等着。
谢候在临窗的书案前一本本地挑书,见他坐得束手束脚,便笑着宽慰道:“放心,我阿姐不过是找你阿姐问几句话,很快就会带她过来。”
“是,多谢谢郎君。”
上官云还不习惯与这位陈郡谢氏的郎君如此随意地对话,闻言便语气生硬地答道,半晌又问道:“我阿姐她还好吗”
谢候手里握着一卷春秋繁露,脑中忽然回想起昨夜那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子,闪电照亮的一瞬间,他看见她眉心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大约是受了一些惊吓。”
上官风走到门外,正听到这个清朗的嗓音,她识出是了声音的主人,疾行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阿筠看了她一眼,上前轻轻叩了下门,“三十九郎,上官娘子来了。”
第40章
谢候应了一声,起身与上官云道:“你们姐弟许久不见,必是有许多体己话说,我便不打扰了。”抱着一摞竹卷打开门那女子已经侧跪在了门槛外,头低低垂到了胸口,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方惨白的尖下颏。
乱世中人命若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一不小心就被忽如其来的浪头打得粉身碎骨,或是被哪方漩涡卷入不见底的深渊。
相逢本是奢望,相逢犹恐是梦中。
上官风没料到自己姐弟竟真的有重聚之日看着阿弟骨瘦如柴的胳膊上缠着比腿还粗的厚重绷带,不由滚泪如雨。
“阿云!”上官风心如刀绞,“都是阿姐不好,是阿姐没有照顾好你!”
上官云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伤口牵扯处痛得撕心裂肺,“阿姐!我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有阿姐的日子,他便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是个冷了热了活着死了都无人问津的小小流民。有了阿姐,他便重新有了家,有了一个可以在她面前放心做小孩子的人。
“阿姐,你有没有受伤”姐弟俩抱头痛哭,语无伦次地叙着离别之情,上官云忽然抬起头来,上下仔细打量上官风,迟疑道:“赵化吉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没有”,上官风拼命摇头,却是不敢看阿弟的眼睛,只垂下眸将牙关咬得死紧,“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好好养伤,一定要、要快些好起来!”
穷人的孩子明事早,上官云如何想不到像他阿姐这般容貌姣好的年轻女郎会遭遇什么,他先前日夜悬心只忧虑着她的性命安危,不愿意也不敢再往别处去想。
此刻见阿姐死咬着牙关,人却已哭得肝肠寸断,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便恨得发指,“我上官云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定会屠了那贼人满门!抽他的筋、扒他的骨、喝他的血,令他不得好死!”
小小年纪的少年人,本应黑白分明的瞳仁已被仇恨染得赤红,上官风心如刀绞,“阿云,不要这么想,咱们生来就是斗不过他们的,阿姐不要你报仇,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不”,上官云咬牙道:“阿姐,经了这么多的事,你还不明白么蝼蚁虽无罪,却也只能任人践踏,只有咱们自己变强大了,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上官风的泪悬在眼眶中,她惊讶地看着阿弟,分别大半年的光景,自己好像是忽然不认识他了。
提着锄头跟在句章县长生道后面瞎跑的上官云还只是个莽撞的少年她劝了几句,给他讲明白了其中利害,他便听了她的话,老老实实地随着她离开了会稽。
可是眼前的阿弟已经与那时的不同了。大半年来,他的个头一点都没长,身上原就没有几两的肉几乎要瘦没了,可是那单眼皮下的眸中却迸着一股令人心惊的亮光。
上官云双手握着上官风的肩,力道之大,几令他的阿姐感到疼痛。
“阿姐,是李将军和李夫人救了我们!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不介意我们以前是长生道,仍愿意收留我们!李将军是不世出的草莽英雄,他不是士族,全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今天这个地位,我想留在他身边,随着他上战场!我要一刀一枪地拼个前程出来,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于你!”
上官风惊呆了,“阿云……”
李勖冷眼看着双双跪在自己身前的姐弟俩,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
他早看出上官云这小子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只是愈是好苗子,愈是不能拔苗助长,得让他慢慢养着,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将他栽种到合适的地方。
赵家在京口根基深厚,在北府军中的影响依旧不可小觑。李勖麾下众人莫不与赵、刁两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小长生道却不同,他已与赵家结下深仇,在军中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李勖看着上官云,脸上蓦地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这副身子板可不是块上阵杀敌的料,先将伤养好了再说。”
上官云不了解李勖的脾性,谢候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意思来,便趁机凑趣道:“姐夫,我也想从军,这些日子我已将弓马都练得娴熟了,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李勖被他这句弓马娴熟逗得一嗤,若是骑在马背上不掉下来、能拉得开弓就叫兵马娴熟,那骑兵营的将士简直个个都是神箭手了。
谢候的能耐不在拳脚上,倒是昨日挥笔立就画的那张地形图令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位小舅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是生了一只还算灵光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