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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荆氏先前的一脸喜色转瞬间凝结成惨淡愁云,紧接着就下起雨来,“若是他的父亲还在……”荆氏哽咽起来,边哭边用那簇新的衣袖抹眼泪。
豹儿从赵氏怀里好奇地抬起脑袋,奶声奶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咦,大母也是被伯母吓哭的吗”
“少胡说!”赵氏急忙叱了一声,一边尴尬地给李勉使了个眼色。李勉是个腼腆之人,在生人面前更是局促,只冲着荆氏小声道:“阿母!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干啥”
“你懂什么”荆氏瞪了儿子一眼,“我一个寡妇人家将你们两个儿郎拉扯大岂是容易你们阿父两腿一蹬倒是走得干净,撇下我一个人妇道人家,一边要苦苦撑着这个家,一边又要给你们做饭、浆洗,缝补衣裳,一晃十来年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终于盼着你们都娶上了新妇,我这心里……唉!是又欢喜又难受,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荆氏说到了伤心处,化雷霆大雨为连绵小雨,黏糊糊地哽咽起来。
韶音瞄了李勖一眼,他正好也在看她,见她眸中露出促狭之色,很快便转了眸。
“阿母”,李勖沉声开口,荆氏不绝如缕的抽噎顿时静了一瞬,“阿母的养育之恩,李勖时刻铭记在心,往后定会与新妇一道好好孝敬阿母。”
荆氏擦了擦眼角,“一家人,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只要你们能过得好,阿母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转悲为喜,又笑起来,招呼韶音入座,“瞧我,一时高兴,都忘了给你介绍。那是你三弟李勉,那是他媳妇阿赵,她和你一样,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好孩子,她叔父便是咱们徐州的赵都督。”
韶音有些惊讶地看向赵氏,赵氏却已经尴尬得涨红了脸,急声解释道:“阿家说笑了,我们那样的人家,如何能与阿嫂家相提并论和赵都督他们家早出了五服,算不得正经亲戚的。”
韶音心下了然,看荆氏偷瞪赵氏,愈发觉得好笑。
“豹儿,过来!”
荆氏将豹儿招呼过来,指着一侧的韶音道:“这是你伯母,快过去给你伯母磕头。”
这孩子倒是很听他祖母的话,迈开两只小短腿就走了过来,到韶音跟前扑通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伯母”,抬头用一对圆鼓鼓的豹子眼在李勖和韶音面上来回打量。
韶音咧了咧嘴,“快起来吧!”
身后的阿筠立即取出一只长命锁戴到豹儿黑乎乎的小脖子上,豹儿拿起长命锁看了看,又放到嘴里咬了咬,随后跑向荆氏,“大母,金的!”
赵氏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几日荆氏就在家里念叨,要豹儿给初见的伯母磕头,意思是要讨一份厚礼。赵氏当时便不同意,人家高门士族,该有的礼数自然周全,哪里用得着如此退一万步说,就算人家不给又如何,怎么还能上赶着讨要
士庶之别,云泥之隔,本就身份悬殊,这么一来,往后如何还能在人家面前抬起头来!
赵氏急得要去拽孩子,连声道:“这也太贵重了,他一个小孩子,阿嫂给他这个做什么。”
可荆氏已经将孙儿抱在了怀里,眉开眼笑道:“还不快谢谢你伯母”
豹儿看着韶音眨了眨眼睛,忽然不好意思似的,扭头钻到了荆氏怀里。赵氏只得又尴尬地坐了下去,声音细得像蚊子,“多谢阿嫂。”
阿筠一见如此,便从韶音身后走上前来,先是向荆氏献上一对玲珑玉如意,又分别给了赵氏和李四娘一人一套金玉镶嵌的首饰,连李勉这位小叔都备了一方玉尺,见众人手中俱满,方才笑道:“这是我家女郎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夫人、三叔和两位娘子笑纳。”
自打韶音进屋,李三娘就一直躲在母亲身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这会儿接了礼物才舍得移开目光,捧着手中精致的锦盒看了又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好意思当场打开。
韶音笑眯眯地望向荆氏,心里有点好奇她会回赠给自己什么见面礼。荆氏却像是忘了这茬,将手一伸,直接抢过四娘的锦盒,干脆利落地打了开来,待看清了那里面宝光灿烂的物什后,不禁发出一连串的啧啧之声,“哎呀!啧啧!这钗、这步摇!”
说着从里面取出一只金玉打造、上饰珠花的的玉珑璁,一边往四娘头上比划,一边稀罕道:“这物倒是头一回见!诶呦,这么大一个,这是戴在哪的,怎么也不见钗脚”
四娘被她摆弄得小脸通红。
韶音掩嘴轻笑,冲她招呼道:“四娘过来,我教你戴。”
荆氏赶紧推了一把,“阿嫂叫你,还不快过去!”
四娘只得拘谨地走过来,到韶音跟前却不敢抬头,先前通红的小脸已经涨得发紫了。
昨日阿嫂面前遮着扇子,只露出个侧脸便已令人惊艳不已,此刻面前无遮无挡,还这么近地挨着自己……四娘只觉得眼前一片华光令人眩晕,阿嫂脖子上的皮肤又白又滑,身上有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香味,衣裳的料子也是又轻又软,好像是天上的云霞做的一般。
韶音将玉珑璁戴在她头上,为她理了下鬓角碎发,上下打量一阵,又取下头上一枝金雀衔珠钗插在她髻上,“嗯,这回好了,阿家看着可还满意”
荆氏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满意、满意!这一下子就从小雀变成凤凰了!”
韶音又是掩嘴一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荆氏这么有意思的妇人,吝啬又贪财,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跟唱百戏的似的,端的是有趣。
韶音正乐不可支,余光里瞥见李勖正看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带了惊讶,侧头看过去,他已经垂头饮茶了。
李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去,说是去演武场操练,临出门时看了一眼李勉,李勉便也起告辞。
荆氏望着跟在李勖身后亦步亦趋的儿子,面上喜色一收,埋怨道:
“这孩子,新婚第二日都不肯歇歇,如今又不是战时,有什么好操练的他自己劳累也就罢了,还要弄得亲戚也跟着不得安生,三郎是他亲兄弟,自然没话说,旁人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就算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哪个不埋怨往后弄得离心离德,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好孩子,你说一句胜过我啰嗦一万句,回头你说说他。”
韶音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出这句“你说一句胜过我一万句”的,只觉得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光是听着就很有好玩,因就笑眯眯地点了头。
荆氏满意地笑笑,又东一句、西一句地拉起家常,说起了李勖小时候的事。
李勉随着兄长来到校场,与谢家三位郎君问候几句,很快便归入所属队列,依照长官号令操练起来。
这校场占地几十顷,可容上千名士兵同时演练。这里原是江边一片无主的草甸,李勖升为建武将军后,拿出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