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
河阳城“山海苑”客栈。
三楼位于靠窗位置。
此时，山海苑倒是没什么客人。
只有靠窗位置的桌边，坐着两人。
一位是中年文士，细眉方脸，额角饱满，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
另一位少年穿着一身普通的书生墨服，平平无奇，旁边还放着幡旗。
仿佛像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
这时。
中年文士看向少年道：
“还真是后生可畏，年轻轻轻，就已经独当一面……我东西已经带来了，你呢？”
万人往先是用一段普通的开场白。
便想主导接下来的交易。
同时拿出写着天书第二卷的宣纸，就放在他身侧附近。
然而，就在这时。
“万大叔，交易之前，有件事情更重要。”
余秋却转移话题道。
万人往疑惑不解，“更重要的事情？”
余秋扭头，看向远远躲着万人往的碧瑶。
她就躲在柱子后面。
目光略带畏惧以及好奇的，瞧着桌子两人。
余秋无语的笑了笑，旋即对万人往道：“你还欠你女儿一个道歉。”
“欠碧瑶一个道歉？”
万人往眉头微皱，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还是不明白余秋的意思。
余秋这才解释道：
“万大叔，对于你的亡妻，我深感抱歉，不过当时你的亡妻割肉喂女，她或许只是单纯想留下你们的结晶，毕竟一人死好过两人一起死。”
“但你当时因为亡妻之死，想要杀碧瑶的念头，让你女儿一直内疚的认为是她杀死母亲，同时也让她被你的恐怖所笼罩，生活在畏惧之中，”
“现在的她为了弥补这过错与内疚，一直冒险想要为你寻找天书，”
“还差点死在万蝠古窟，她如今状态既有愧于你，又恐惧于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活在童年阴影中。”
余秋读过原著。
碧瑶最大的心结。
无非就是童年母亲之死，对于自己，对于父亲都内疚不已。同时恐惧于父亲，处在复杂而又矛盾的情节之中。
因此，原著中，碧瑶才会一直在外面游荡，希望找天书弥补父亲。
很少回到鬼王宗。
碧瑶在原著出现的第一场景，就是前往空桑山的路途之上。
当余秋说完这句话。
站在碧瑶身旁的幽姬。
也抿了抿红唇。
她原本还算冰冷的目光，此刻也柔和许多，变得更加水润，或许藏着一丝丝温暖在里面吧。
对于余秋，内心评价也高了几分，“真是内心很细腻的后起之秀，少年心性比所有人都强。”
她对于碧瑶了解颇深。
也知晓碧瑶的想法。
然而事情却无法说出，毕竟，她不过是鬼王下属。
但余秋却能在短时间注意，同时大大方方告诉鬼王，这已经很不普通了。
此刻，碧瑶闻言，同样眼泪盈眶。
直接扑进了幽姬的怀里。
虽然没有哭，但是，泪眼早已经湿透脸颊。
幽姨能感受腹部的温热与湿润。
余秋仿佛将碧瑶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出来似的。
“唉……”万人往闻言，沉默了半晌。
这才苦笑一声，晃晃出现好几道白发的额头。
开口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将这件事情给忽略了，没想到碧瑶那傻丫头，与我有隔阂，原因出自在那时，还记住到现在，”
“若不是小友你的提醒，或许我这一辈都不知，碧瑶此刻对我的态度，同时也让她一直内疚中度过，这是我作为爹的过错。”
万人往说这句话，仿佛苍老许多。
气势也没有之前那般强势。
气氛同样如此，不在像之前那般紧张。
余秋依旧保持微笑，“好好跟你女儿敞开心扉，不然她下次还会冒险，或是寻短见，等你失去女儿为时已晚了。”
“你说得对，小友。”
万人往颔首。
便站起身来。
缓缓来到碧瑶身边。
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一朵雪白的伤心花模样的饰品，出现在盒子里。
与碧瑶所使用的法器形状极为相似。
万人往嗓音有些沉重道：
“这便是你娘，当时留给你的东西，但是我将它一直带在身上，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娘一直在我身边。”
他说这话，心中带着无尽的思念。
声音也带着令人难受的深沉。
当碧瑶见到那件东西。
顿时泪洒当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带着哭腔，不停的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泪眼就像泉水，不停流淌，泪痕逐渐印在白皙的脸上。
留下两道长长印记。
就像是受了委屈，同时又犯了错的孩子，她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娇蛮任性，此刻只是一位希望求得原谅的少女。
“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为父。”
万人往心痛的看着自家女儿。
头发又白了几根。
他轻轻擦拭碧瑶的眼泪。
“其实，我早该就想到，当年小痴给我留下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你，而不是任何东西…”
“如今，这东西，算是物归原主了，你拿着吧。”
万人往说完这句话。
就将精致的盒子，递到碧瑶面前。
碧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在万人往怀里，“爹！呜呜……”
“傻孩子，以后爹的事情，爹会自己处理，不需要你冒险，你只要好好活着，对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毕竟爹只剩你了。”
万人往轻抚她的脑袋。
同时眼眶红润。
老男人依旧抵不住亲情。
此刻，就连站在一边的幽姬。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嫣红的唇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碧瑶终于放下心中芥蒂。
这是令她无比欣慰的事情。
她一直把碧瑶当成自己的女儿。
看到碧瑶得到了救赎，幽姬感觉人生的遗憾就少了几分。
然而，当她再看向桌子。
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叠天书第一卷的宣纸，至于第二卷已经被余秋拿走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
幽姬颇为惊讶。
她乃是上清修为，然而，余秋却能悄无声息的溜走。
极大超出她的意料。
她不由得回忆起，之前余秋信誓旦旦的说，她抓不住自己，没想到是真的。
她立即来到窗台边上。
方才见到余秋潇洒离去的背影。
手中握着幡旗，身后背着裹成木乃伊的段如山。
肩膀上跟着一只灰色的小猴子。
渐渐的消失在热闹的街道上。
“这孩子。”
幽姨没好气的说道。
她还想感谢余秋来着，但对方先跑了。
这时。
万人往的声音传来：“这小子的警惕心不错，年纪轻轻就这般敏锐的觉察能力，未来，恐怕比道玄那家伙还棘手。”
“爹，你想要对他做什么？”
碧瑶警惕的望着万人往。
展开双手，打算拦住自己爹。
“他连老夫女儿魂都勾去了。”万人往苦笑一声，随后大大方方承认道：“方才我确实想要留住他，这家伙身上有不少秘密。”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碧瑶的螓首，道：
“不过现在你放心吧，爹不会对他动手，严格来说，我还欠他一个大的人情，若不是他，恐怕你已经葬身在万蝠古窟……算了，不说了，回家吧。”
万人往不敢想象，若是女儿也死了的日子。
或许，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地狱吧？
无边无际的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