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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小郎君小娘子被带到院子里,一个个小祖宗跟前都围着人哄,年纪大些的小娘子跟熟悉的人聚在一块儿说话,摆在院子里几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倒是没人多看一眼。
都是些寻常菊花,论花形,论珍稀,都不值一提,梅羡林小朋友伸手想抓,被渔娘眼明手快拦住。
“这是别人家的东西,不能乱摘。”
“哦。”
抓不到花,梅羡林也不哭闹,慢慢地走到墙角阴凉处蹲下,一动不动,就跟个蘑菇似的。
渔娘:“……”
站着挺累的,她也想蹲下怎么办?渔娘左看右看,院子里人不少,她一个小淑女做不出这种事来。
“梅姐姐。”
渔娘扭头一看,笑道:“是芸娘呀。”
芸娘笑盈盈地走过来,行动之间,浅云色裙摆像散开的白荷一般,偶有一丝光微微荡漾开来,里层裙子上清雅的绣花若隐若现。
王炎和赵氏育有一儿一女,王芸娘出生时他父亲王炎已经病逝,是遗腹子,芸娘也乖巧,十分得赵氏疼爱,教养方面不曾轻忽,吃穿用度也很优渥,养育得很精心。
“哟,外面加了一层丝?里面的绣花若隐若现,挺好看。”渔娘目光落在芸娘的裙子上。
芸娘笑道:“也不是什么新花样,梅姐姐还看上的这个?”
“这裙子衬你。”
“那我送梅姐姐一样东西,也很衬你。”
芸娘从伺候的丫头手里拿来一本书递给渔娘:“知道你喜欢收集这些书,我前几日得了这本书,送给你。”
一本前朝的农书《中原农耕术》,渔娘翻开一看,写书的人是南阳耕农,这个名号渔娘太认得了,她惊喜道:“可是南阳府许农所作?”
“如若没有人借名杜撰,应该就是了。”
南阳府许农其人,乃是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农家的代表人物许行的后人。
许家人一直躬耕于南阳,耕读传家,前朝战乱时,南阳府被各方军队几番争夺,南阳府许多人逃的逃死的死,许家人也是如此。总之,等渔娘前些年得知许家名号时,据说许家人已经不知踪迹了。
“芸娘你可真好,这本书我太喜欢了。”渔娘高兴得直跺脚。
“梅姐姐喜欢就好,不枉费寻书的一番辛苦。”
渔娘笑道:“你送了我这样一份厚礼,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这儿有什么你想要的,别客气,只管开口。”
芸娘捂嘴笑:“不用你感谢,这些农书工书你喜欢送给你正好,留在我手里也是无用。”
“那可不行。”
渔娘想了想:“你不是喜欢刺绣吗?我有一本前朝时潮绣大家吕娘子亲手写的《潮绣技法注疏》,你肯定喜欢。”
芸娘从小学苏绣,但是一听是潮绣大家吕娘子的书她确实心动了。
芸娘还未开口,渔娘就对跟在身边的大丫头阿青道:“你亲自跑一趟,去书楼把《潮绣技法注疏》那本书拿来。”
“奴婢知道了。”
渔娘把刚得的《中原农耕术》交给阿青带回去:“放好,可别弄坏了。”
“奴婢一定小心保管。”
得了好东西,渔娘心满意足,拉着芸娘到墙下阴影处,把二郎这个小不了点儿往边上挤,梅羡林举着他刚捡来的小树枝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往旁边挪两步又蹲下,往地上戳戳戳。
“你哥这回考了小三元,你家要办宴吧?”渔娘小声打听。
芸娘摇摇头:“不办,我娘说,哥哥虽然中了小三元,到底只是个秀才,只考了个秀才就大操大办起来,叫外人听去了,只说我们王家轻狂。”
以赵氏讲规矩,又严格要求子女的脾气,能讲出来这番话来渔娘一点也不稀奇。
“秀才也难得,既然考中了,也该开心开心才是。不过以你哥从小喜欢装大人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反对你娘吧。”
芸娘偷笑:“你一猜就中。”
两人正说着话,罗家的小丫头走过来行礼:“两位贵客,我家表小姐在那边凉亭里准备了茶点,若是赏花累了,可过去坐下歇息歇息。”
站了许久也累了,正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在外人面前渔娘还端着身段,装模作样道:“我赏够了,芸娘可还要再赏一赏?”
“县令夫人的菊花实在好看,我陪梅姐姐过去歇息歇息,一会儿再回来赏。”
渔娘悄悄捏芸娘胳膊,这小丫头嘴巴巧,拿她顶前头呢。
芸娘低头笑着问:“二郎可要去凉亭坐一坐?”
刚才听到点心两个字梅羡林就已经站起来了,主动拉着姐姐的手:“走,去凉亭,二郎热。”
渔娘忍俊不禁,这究竟是热还是想吃点心了?
渔娘和芸娘带着二郎到凉亭时,凉亭中的石桌边已经围坐了好几位娘子了,渔娘在贺家布铺里见到的表小姐刘小娘子,正跟王教谕家的小娘子说话,态度十分和善亲热,可见是认识的。
芸娘的堂姐露娘看到她们过来,忙站起身招呼:“芸娘,梅姐姐,快过来坐,我给你们留了位置,你们再晚一会儿就没座儿了。”
芸娘笑着道谢:“谢谢堂姐惦记着我们,正巧有点累想坐下休息。”
露娘轻哼:“这大热天的晒的人发晕,换谁谁不累?”
刘小娘子面露歉意:“怪我,姑姑吩咐我招待诸位妹妹,是我没有安排周到,累几位妹妹受罪了。”
露娘言语耿直:“不怪你,县衙后花园就这巴掌大的地方,你又是客,有心安排估计也难做。”
刘小娘子语塞。
王小娘子忙说:“我看这个小亭子正正好,精致可爱,咱们坐近一些,正好说说话。”
露娘还想张口,芸娘拉住堂姐,打了个岔:“堂姐,那茯苓糕看着不错,你拿一块给二郎,二郎肯定饿了。”
梅羡林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露娘伸手拿了一块茯苓糕,放茶碟里递给他。
二郎拿到茯苓糕,乖乖地道谢。
露娘开心地拍掌:“还是咱们二郎乖巧,不像我家那个弟弟调皮顽劣。”
刘小娘子主动搭话:“我家弟弟也闹腾,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是吧,男娃从小就讨人厌。”
王小娘子故意问:“你堂哥也讨厌?我听外面的人说,你堂哥是个端方君子,交游的读书人没有不说他好的。”
“你问我堂哥呀?那你不该问我,芸娘这个亲妹妹就在这儿呢,你该问芸娘,她哥的事她最清楚。”
刘小娘子一下握住王小娘子的手心,笑着对露娘说:“笑闹几句罢了,咱们姑娘家,哪里好问这话,叫人听去了,岂不是要说我们不知规矩?”
在场的除了小孩子,好几个十二三的小娘子,都懂礼地笑了笑。
渔娘拿帕子给二郎擦嘴,问道:“刘姐姐叫我等妹妹,刘姐姐多大了?”
“十五了,六月时才办了笄礼。”
露娘插话:“刘小娘子可说了人家了?”
刘小娘子红了脸:“还未。”
“听说你家是云南府的,刘小娘子怎有空闲来咱们这儿?”
“从小父母请良师教我,家里长辈又说女子也要多学多长见识,正好母亲要来南溪县看望姑父姑母,我就伺候着母亲前来南溪县了。”
刘小娘又笑道:“幸好我来了,要不我去哪里认识在座几位风采出众的妹妹?”
露娘似乎是懂了,笑了笑,没再追着刘娘小子问,扭头跟堂妹说话。
渔娘照顾弟弟,也没怎么搭话。
不过也没关系,有王教谕家的小娘子给刘小娘子递话头,说些云南府的民俗风情,听一听倒也挺有意思。
厅里开宴了,县令夫人身边的婆子来请,刘小娘子作为半个主人家,请渔娘她们移步去厅里坐席。
渔娘牵着二郎,跟露娘、芸娘堂姐妹三人走在后头。
露娘压低声音:“王小娘子可真会接茬儿,不怪是她亲娘教出来的,都会捧人。”
“堂姐别胡说。”
“放心,我只说给你听,旁人听不见。”
渔娘往前迈一步:“还有我。”
二郎往前迈一大步,学姐姐:“我!”
露娘扑哧笑了:“你们姐弟肯定算咱们这边的,自己人听见了,也不妨事。”
宴会分男客女客,男客在前院大厅,女客在后院花厅。花厅也不大,分了两桌,夫人们一桌,渔娘这等小姑娘一桌,倒也摆得下。
罗家的宴席算办得体面的,渔娘刚才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两盏茶,肚子也不饿,随意吃了两口。
二郎胃口倒是好,什么都想尝尝,渔娘吩咐伺候的丫头,每一道菜只给二郎尝一尝就够了,别吃撑了。
“姐姐,还要。”
“你还去不去周家吃香妃酥?”
“要。”
“要就听我的。”
“嗯。”
午宴撤下去后,县令夫人领着去厅里喝茶,未时刚过,管家前来传话,说大人那边散了。
前头散了,后面女客这边自然也散了,县令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亲自送客人们出二门。
上马车前,林氏跟阮氏、赵氏告别。
梅家的马车走到侧门处,梅长湖上马车,一家四口就齐了。
马车出了罗家,坐得端正的渔娘一下没了正形,靠着林氏肩膀叹气:“应酬真是累死了,再不想来了。”
林氏笑道:“这个小场面算什么应酬?你呀,在我和你爹面前没个正形就算了,在外可不许。”
“知道啦,我有分寸。”
梅长湖提醒:“在你先生面前也不许,明年你也十五了,该注意些。前两日你先生还私下跟我说到你,说你这些日子太松了些,小心被你先生收拾。”
“爹~您别念叨了,我都知道。”
梅家虽没落了,梅长湖对女儿的教养却看得紧,世家女该学的都要学。
正经说起来,渔娘这辈子受到的教养比之上辈子全面多了,琴棋书画都有师娘一对一教她。
“别撒娇,好好说话。”
渔娘现在累,不想好好说话,只想耍赖。
林氏笑着拍拍女儿的胳膊:“坐好,小心碰着脑袋。”
梅家人回去的路上有说有笑,王家的马车上气氛就要冷凝多了,赵氏开口问一句,芸娘和露娘答一句。
问完后赵氏冷笑一声:“刘氏娘家不过一介商户,家里连个读书人都没有,真以为她嫁到罗家成了县令夫人,她娘家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王教谕家的马车上,朱氏跟王教谕也在说这事:“我看对婚事有意的是县令夫人的嫂子,县令夫人似乎并不热切。”
王教谕叹道:“罗家勉强算是寒门出身,站在罗县令的立场,刘家小娘子嫁进王家这等世家不是什么好事。”
朱氏犹疑:“王家虽然还在世家谱上,可到底已经没落,下回重修世家谱,王家指不定就被黜落了,如今算不得什么世家了吧。”
“世家谱难修,我估计,当今在位时世家谱不会有重修的一日。”
“为何?当今出身关陇马家,马家上位之前在世家谱上没有名号,马家不想重修士族谱,把马家加进去,排在世家谱上头一位?”
王教谕眉头紧锁:“恰恰相反,当今上位之初杀的世家人头滚滚,明摆着打压地方世家大族。加之这些年又大力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员,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晋朝建立至今十四年,寒门学子还未成气候,世家又卷土重来,治国安天下偏偏还少不了世家子,当今既要用世家,又要防备打压世家。
上行下效,寒门出身的官员,和世家出身的官员始终不是一路人。
“别看王苍如今只是个秀才,王苍聪慧肯读,终有一日会站到朝廷上,他是世家出身的俊才,世家拉拢他再正常不过,到时罗县令如何自处?”
“这……多少年后的事情了,用得着这般担心吗?”
“用不了多少年,罗县令致仕前,王苍必会走到那一步。”王教谕十分看好王苍。
县衙后院,县令夫人的嫂子张氏叹道:“可惜了,难得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年轻人。”
这个合适,只是张氏觉得合适,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觉得合适。
县令夫人安慰道:“当今看中咱们寒门出身,选个没落的小世家,不如选个能读书的寒门学子,以后前途好着呢。”
“我一个无知妇人哪里懂这些,您是县令夫人,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你大哥都说了,孩子的婚事叫我多听你的。”张氏言语间都尽力捧着小姑子。
县令夫人笑道:“嫂子不用这么客气,舒娘是我亲侄女,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会害了她。”
刘小娘子闺名舒娘。
刘舒娘站在一旁低声不语,想起那日在码头上的惊鸿一瞥,不禁有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