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没想到你会交这种朋友。”
周书禾目光带着点笑意,轻飘飘从再漾那身朴素的装扮上扫过,神情倒没有轻视,只是很普通的高位者向下俯视的神情。
冉漾还在想这种是哪种时,夕落就已经悄悄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然后笑道:
“冉冉很厉害的,我很喜欢她。”
周书禾不置可否,道:“你谁都喜欢。”
她挽住夕落的手臂,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周书禾来了后,一直在同夕落说话,再漾不会聊天,也插不上话,站在旁边有点尴尬。她想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但周书又不让她走,她就只能在旁边当挂件。
祭祀活动弄了一上午才结束,下午一行人又乘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云山的皇家猎苑。
云山坐落京城外围,山体庞大,绵延无尽,山脚处划出一片地方作为皇家猎场,除却山脚下的猎户,这里已三年没有进行过大型的游猎活动,动物休养生息,个个都膘肥体壮,品类也格外丰富。
周书禾带夕落去给长公主请安,再漾身份不够,就独自在营帐外等着。
秋风吹的她有些冷,她搓了搓胳膊,独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蹲着。
就这么蹲了一会,突然看见一双黑色皮靴停在自己面前。
冉漾抬起头,看见季绪的脸庞。
她立即站起身,扭头就走。
才迈出去一步,后领就被拎住了。
“回来。”
冉漾只好停住脚步,默默回过头去。
季绪今日穿了身适合骑射的黑色劲装,腰封掐出一截精瘦的腰,下面全是腿。
她不敢多看,目光闪躲:“二公子您有什么事吗?”
她感觉自己这几天表现挺好的,季绪应该不会不满意。
季绪垂眸看她这鹌鹑样儿,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冉漾如实道:“是南郡主把我的名字加上的。”
说实话冉漾还是觉得有点怪。
她能看出来周书禾是个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就像刚刚她与夕落聊天,话题始终在她身上一样。
仅仅因为夕落提过她,周书禾就为了夕落记在了心里,然后特地在礼部名单上添她名儿,这有点牵强。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周书禾都没正眼看她。
她望向季绪的脸。
突然恍然大悟。
可能周书也以为她跟季云关系不纯,而季云是季绪的亲兄长,她日后没准是嫂子。
她这般思索着,果然见季绪听见“郡主”二字后微微变了神情,眉头也轻蹙了起来。
“你认识她?”
冉漾如实把过程说了。
她最后又贴心提醒季绪:“郡主和夕落在里面见长公主,叫我在外面等着。”
季绪好像对此不感兴趣,只道:“你少接触她。”
冉漾不懂这是何意。
但季绪这样说了,就必定有他的理由,再漾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她又暗忖道:就算想多接触,周书还不一定搭理我呢,如今肯跟我说两句话还不都是看在你这小竹马的面子上。
“喂,你那什么眼神儿。”
一阵风吹过来,再漾又搓搓胳膊:“没什么。”
这处地方人多,冉漾与季家子女不熟悉,故而没跟他们站一起,其他的年轻一辈基本都是三三两两凑堆,她孤零零一人站在秋风里像个没人搭理的小可怜。
这几日季绪很忙,没功夫搭理她,但他注意到这人接连好几次瞧见他都扭头就走,也不知道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单纯在跟他赌气。
周边人来人往,季绪垂眸看向这个在府中默默无闻的少女,迟疑片刻终于大发慈悲道:“待会他们会去林中狩猎,跟你没关系,你在夕落她们帐里带着,别乱跑。”
冉漾:“哦。”
“夕落会点骑射,如果夕落让你跟她一起进林子,拒绝。”
冉漾:“知道了。’
“冉冉。”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冉漾回过头,看见夕落和周书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帐中出来。
两人正同她走过来。
冉漾看向季绪,心里挺好奇季绪对周书禾会是什么态度,她幻想了一番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觉得十分新奇。
心中这样想着,她朝旁边挪了挪脚步,给周书禾腾位置。
谁料季绪只是随便扫了她身后那两人一眼,继而就道:“我走了。”
说完看她这可怜样儿,季绪又加了句:“有事来找我。”
冉漾点点头,由衷道:“二公子,你人真好。‘
季绪脸一黑,生怕再漾想多:“你以为我想管你?还不是季云澹求我。”
“哦。”
他又补充:“小事不准来。”
“听见了吗?”
冉漾点头:“听见了。”
待夕落他们走到时,季绪已徒留给她们一个挺拔的背影。
冉漾跟她俩打了个招呼。
周书目光还落在季绪的背影上,直到男人转弯消失不见,周书才默默收回目光。
她垂下眼睫,眼底看不清情绪。
“那是二公子吗?”夕落问
冉漾点点头,解释道:“偶然碰见。”
周书禾看向冉漾,道:“他跟你说什么?”
冉漾如实说:“他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说是郡主您带我来的。”
“然后呢?他说什么?”
周书禾接话很快,再漾从她目光看到点期待,她不忍心说让周书禾失望的话,但也不能太扭曲事实,遂而委婉道:
“他说知道了,就没说别的了。”
周书禾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夕落拉住再漾的手腕,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转而道:“冉冉,我跟书禾待会也会去林子,你就在我帐中待着等我回来。”
“我打兔子给你吃。”
冉漾心想,夕落不仅能骑马,还能射箭,这就证明她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那那天怎么在那大汉手下全无还手之力呢。
她嗯了一声,什么都没问。
夕落拉住再漾的手:“书,那我先带冉冉回去了。“
周书禾还没应声,离冉漾最近的那个营帐帐帘就被掀开,里间温暖的香气轻轻涌出,拂过再漾的鼻尖。
她好奇的偏头往里看了眼。
暖意融融中,她看见一位端庄秀美的妇人坐在里面,光润白皙的脸庞,美的摄人心魄。气质温和清贵,周身琳琅珠翠掩不住她本身的半点光华。
像花枝上静静盛开的蔷薇花。
长公主。
可能是她身上那股亲近柔和的气质,再漾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娘亲。
同是一个年纪,她娘亲身上却满是岁月磋磨的痕迹,明明她娘亲刚出嫁时,也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
她暗下决心,要努力挣钱,把娘亲接过来后,一定好好养她。
冉漾收回目光。
小丫鬟弓身走过来,道:“郡主,殿下让您进去。”
周书禾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啊。”
小丫鬟声音又放软:“殿下说还有事没跟您交代完。”
周书禾抿了抿唇,转身又进去了。
夕落站在门口松了口气。
她轻声念叨:“终于走了。”
“怎么了?”
她疑惑:“夕落,你不喜欢郡主吗?”
夕落低声道:“不是不喜欢,只是同她相处很累。
“要捧着她,亲近她,对她口中的每一件事感兴趣,这就罢了,还不能捧的太明显,太过火,不然她整起人来,也挺难招架的。”
“之前有个女孩,说她长的不像长公主,像只小猫,这话是随口开玩笑夸她可爱,没人当真,但书禾格外在意。”
“没过多久,那女孩就嫁人了。丈夫家境虽尚可,但相貌奇丑,口喷臭气,眼如豆鼻塌陷,还真像只“猫”。而且还是圣上赐婚,违逆不得。”
冉漾啊了一声,吓得都不敢回头了。
而与此同时,周书也的确在向母亲提一个根本不合理的请求。
“这件事我不能允你,你若真对他有意,何不直说呢?男未婚女未嫁,你们门当户对,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扶循轻抚女儿的头,语调不容抗拒。
她这个女儿,平日多任性,唯独在季家老二身上小心翼翼,无论背地里多关注他,当着他面只会一声不吭。
别说是表明心意了,说句话都不敢。
周书禾晃了晃她的衣袖,哀求道:“我不想那样,母亲,我会照顾好自己,我骑射也很厉害,为什么不能跟他去一片地方。”
“去了以后呢?你们未必能碰见,退一步说,就算碰见了就能如何。茴茴,你若是真有意,我即刻就请兄长赐婚,他性情就算再桀骜又如何?我女儿配他绰绰有余,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拒婚。
“我不要。”
扶循拧着眉,强硬道:“茴茴,旁的母亲可以依你,但越往深处山势越险,季绪他们可是在军队待过的,你呢,就你那点力气,别说猛兽,碰到个野猪也都降伏不了。”
“母亲你也要小看我吗………………”
“别再任性了,茴茴。”
周书禾垂下头,眸中闪过阴沉。
“再任性”几个字一下穿透了她的自尊心,一开始她只是央求母亲,不答应也没什么。
可母亲居然也这样说她。
“母亲,你是厌烦我了吗?”
“因为我幼时不在你身边长大,而是在那深山老林里,回来以后他们笑我口音,笑我是乡下人,还笑我没能继承您的容貌………………”
扶循握住女儿的手,提及往事她面露心疼,温声道:“你在说什么啊茴茴?”
“如今我长大了,您也觉得我太任性,没有皇家气度,不像您的女儿是吗?”
“我何时这样说了?“
周书禾松开扶循的手,站起身来:“可您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扶循还没叫她,人就已经出了帐子。
众人在原地修整一会过后,仪式开始,随着大仪皇帝一箭射出,秋猎便正式开始。
冉漾非常听话。
她仔细替夕落理了理衣服,又担心她受伤,给她带了几个小药瓶,临了还塞了个烧饼给她。
夕落笑道:“不用那么长时间的。”
“我跟书禾进的那片一点也不危险,连野猪都很少,也就兔子多,我打算打只兔子就回来。”
冉漾:“万一呢。”
夕落看她忙来忙去,忍不住道:“你好像我娘亲啊,我好喜欢。”
冉漾吓一跳:“那你在心里喊喊就算了,真喊了我是不会应的。”
夕落被逗的哈哈大笑。
冉漾送夕落出门,周书禾一身红色劲装从骑着马走过来,再漾一看见她就想起那个丑八怪的故事,吓得后背一凉。
恰逢此时,周书禾看向她。
冉漾匆忙躲开她的目光,后来发现太明显,又看了回去。
周书禾望着她笑起来:“冉姑娘,你怕什么,会骑马吗?”
冉漾:“不会。”
周书禾居高临下道:“我带你好不好,你不是想见识见识吗?我带你。”
冉漾:“不用了,谢谢郡主。”
夕落挡住再漾身形,道:“冉冉她不会骑马,书禾我们走吧。”
周书禾却道:“没关系,我带她。”
“夕落,你知道我带人很稳的。”
夕落终于皱起了眉,她低声道:“冉冉不喜欢骑马乱跑,她累了,我们走吧。”
周书禾缓声道:“夕落,你也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信,只是你为什么偏要带冉冉呢?她不会骑马,更不会射箭,这不是为难她吗?”
周书禾笑了起来,道:“其实我起初只是随口说说,但夕落你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怎么还跟我上了。”
夕落垂下眸:“那我们??”
周书禾摊了摊手:“可你那么在意她,现在我是偏想让她随我们一起了,再姑娘也是我的朋友,我会一直带着她的。”
夕落紧紧抿住唇,没吭声。
冉漾头回见她露出类似生气的神情。
僵持之际,再漾走上前道:“谢谢郡主,其实我也挺想看看林子里都有什么的。”
周书禾笑了起来,觉得再漾很识时务。
她朝冉漾伸出手,把冉漾带上了马。
“我很少带人的哦。”
冉漾干笑两声,恭维道:“我真荣幸。”
骏马疾驰进林子里,夕落紧紧跟在她们后面,再漾浑身僵硬,生怕自己哪做不好得罪这位郡主了。
相比嫁给丑八怪,她更愿意蹲大牢。
时节已入初秋,山林却还郁郁葱葱。
树冠巨大,林中日光微弱。
周书禾在她身后长弓,一箭射中一只野鸡。
“你好厉害。”再漾立即夸她。
周书禾停下马,让冉漾去把鸡捡着。
冉漾回来后,周书禾道:“这里很安全,过夜都没问题,我们来的这片地方和夕落兄长他们去的不是一个地儿。”
冉漾:“我知道的。”
周书禾重新带她上马,随口道:“你跟你家二公子很熟悉吗?”
来了。
冉打起精神。
“一点也不熟。”
“我们见面都不带说话的。”
“那他刚刚怎么来找你说话?”
冉漾道:“可能看我也是季家人,出于对同族的关心。”
周书禾速度放慢了点,在她耳边轻笑起来,她道:“也对,他就是这样。”
“嘴硬心软,旁人都说他冷漠,性情不如季云澹,但我从不这样觉得,他比季云好太多了。”
冉漾干笑两声,昧着良心应和:“是啊。”
“嗯?那是什么?”
冉漾顺着周书禾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草木繁盛处一阵??,阴影挪动间,棕色毛发露了出来。
“野猪。”冉漾回答。
周书禾屏住呼吸,神情兴奋,对着野猪拉开弓,一箭射出,远处传来声嚎叫,随即那只野猪便受惊似的一蹬蹄子往树林深处跑去。
那只箭射中了它的后腿,鲜血溅出,速度不快。
周书禾当即就拉紧疆绳直追而上,眼看就要往林子深处追,再漾提醒道:
“郡主,我们好像不能再往里了。”
周书禾根本没理她。
夕落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让他们停下,但周书禾速度太快,一下窜入了迷雾重重,树木横生的丛林深处。
冉漾眉心轻蹙,她握住周书禾的手腕:“郡主,野猪皮厚,那只箭射不深的,这里地势不好,我们很难追上它。回去吧,夕落说我们不能进深处。”
周书禾还在搜寻受伤野猪的身影,“你很烦,别说话。”
冉漾:“但是这已经………………”
她声音冷淡:“我都说过了没危险,既然没见识就好好跟着,别自以为是地乱发表什么意见,夕落的话是圣旨吗?我看你是贪生怕死吧。”
冉漾闭嘴了。
她心想人不都贪生怕死吗。
她这么费劲的来京城,起早贪黑赚工钱,包括此时不敢反驳她,不都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她们已经完全甩开了夕落,丛林深处连方向都变得模糊,再漾没再说话,默默记下了来时的方向。
就这么追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四周又是另一番光景,泥土潮湿,枯叶成堆,古树一棵挨着一棵,马匹在其中行走不便。
周书禾下了马,提着弓箭小声说:“在那。”
再没去给她添麻烦,守在原地。
周书禾朝野猪走去,然后找了个合适的方向射出一箭,这一箭正中野猪脖颈,周书禾兴奋的叫了一声,招呼冉漾去捡尸体。
冉漾应下,刚迈出步子,忽然眉心一拧,大声喊道:“郡主,快跑!”
在那只野猪躺下的附近,赫然是另一只公猪,獠牙外露,身姿庞大,此时因受了惊,正满目凶光,朝周书禾猛冲而去。
周书禾愣在原地,下意识抬弓。
但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再漾飞快跑过去拉住周书禾的手腕,带着她拔腿就跑。
冉漾平日采药上山上惯了,脚步灵活。
但周书禾向来养尊处优,还没跑到马边就崴了下脚摔在地上。
跑不了了。
情急之下,再漾停住脚步,利落地从周书禾箭袋中抽出一根箭矢握在手里。
她转身,双手撑开,盯着野猪眼睛。
黑色野兽猛扑过来,再漾一闪身,看准时机手臂肌肉猛然绷紧,狠狠朝它眼睛刺去。
刺中了。
这一下给了她们喘息得机会,再漾虽觉得自己壮的像头牛,但还没自信到能跟野猪搏斗,方才那下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她扶起周书禾,“会爬树吗?”
周书禾摇摇头。
此时上马也来不及了,再说在这样复杂的山林里,野猪可比马跑得快。
这只野猪对她们攻击性很强,寻常法子用处都不大,再漾思索片刻,扶着周书禾朝高处明亮的地方走过去,没走几步,便看见一处垂直陡坡,是溪谷。
下面水势湍急。
冉漾指了指石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跟周书禾道:“郡主,你先去那站着,扶着旁边那棵横向生长的小树。那里站不下两个人,我会另找地方,野猪见够不着我们会自己走的。”
“等它走了,我再拉你上来。”
周书禾已经完全慌了,她那点骑射功夫是在极正规的校场学的,教她的小将怕伤着她,处处都准备的很妥当,哪里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她低头看下面湍急的水流,紧紧抓着冉漾的衣袖道:“我......我不敢。”
说话间野猪已经朝他们跑了过来。
冉漾急忙道:“你拉着我,快点。”
周书禾只能慌乱的扶住再漾,勉强去够那根树枝。
“别往下看。”
周书禾手腕颤抖,慌乱移开目光,但脑子越控制自己,眼睛就越忍不住往下看,终于恐惧战胜理智,脚下一软差点滑倒。
她下意识紧抓冉漾,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她身上。
冉漾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拽的往前栽到,直接朝陡坡下摔了过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棵树的另一枝干,这才没能掉进水里。
但她那处脚尖没有着力点,遂而就这么身子凌空,靠着右臂的力气悬挂在了溪水之上。
而周书禾则稳稳落在了石板上。
乱石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小树,岔出两个枝干,一个牢牢被周书禾抓着,另一个经着再漾的重量。
野猪是对她们没有威胁了,再漾面色却并未放松,因为她的手臂支撑不了太久。
“......“
冉漾还在给脚尖找着力点,没应答。
周书禾语调中忍不住带了埋怨:“刚刚应该上马的,我骑马很厉害,你为什么非带我来这里。”
为了省力气,冉漾没解释,只道:“夕落会找人救我们。”
“她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那只野猪走了吗?怎么办,我不能死………………”
冉漾叹了口气,费劲的安慰:“郡主,你不会死,你脚下受力的石板很硬,只要您手上不松,站一夜也没问题。”
反倒是她,感觉要死了。
她在这枝干上荡来荡去,脸都要用力地扭曲了。
“你怎么知道??”
“?。”
冉漾沉默倾听片刻,然后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浩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冉漾提醒道:“郡主,您可以喊两句。”
“你来喊。”
冉漾立即出声:“有人吗?我们在这!”
很快,一群人闻声便赶了过来,他们站在崖边,个个都关切地呼喊着:“郡主!”
“郡主您受伤了吗?”
冉漾艰难抬起头,看见方才还端坐在营帐里那位端庄妇人,此时双目盈满泪水现在崖边,满脸写的关心的看向周书禾,声音哽咽:“茴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
“我的乖女儿,早知你这么执意要来,母亲说什么也不会拦你。”
“怎么给自己弄成这样。”
周书禾别开脸,不理她。
冉漾心里颇为感慨。
她有点坚持不住了,心说你们快动手找绳子救人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还没开口催促,一声细弱的咔嚓声传入耳膜,冉漾脸色变了变,看向这棵孱弱小树的根茎处。
“殿下,这棵树要断了。”
“那你还不赶紧把南璋带上来!”
“可能来不及了殿下,这棵树经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那......那怎么办?快拿绳子。”
等绳子拿来可能已经迟了,一旁的侍卫往下扫了一眼,目光不带感情地从再漾脸上掠过,声音飞快:“这棵树若是断了,郡主的手没有支撑点,可能会掉下去,殿下您若追求稳妥,可以砍去另一边。”
冉漾抿起唇,静静看向上面那群人。
“不行!”夕落从旁边冲出来,她脱了外衫想用衣服拉再漾,但怎么也够不着。
她声音急切:“你是什么人?这种建议也敢提,凭什么非得舍弃冉冉?你们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救人!”
侍卫只问:“殿下,您意下如何。”
冉漾看见那位温和如蔷薇的女人朝她望了过来,她睁着眼睛,就那样撞进夫人那双柔和漆黑的双眸里。
夕落小声道:“殿下,她是季家人。”
她急忙想要在扶循长公主面前展露冉漾的重要,语无伦次道:“您有所不知,她是季云带回来的女子,日后说不定是要成为季家大夫人的,季云澹虽刚走,但季绪还在这里,他若是知道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殿下。”
又一声咔嚓声。
这一声比刚刚很明显,周书禾明显慌乱起来,她仰起头,哭着喊了一声:
“母亲,我好害怕。”
冉漾看见公主眉头不忍的拧了下,她知道她动摇了。
“可是......”
“她会水。’
身后传来一声。
是苏泠,她走上前来,声音清晰道:“冉姑娘会水,水性很好,我亲眼见过的。”
众人齐刷刷看着她,苏泠声音弱了几分,小声补充完整:“我只是想说,再姑娘掉下去也没关系的,她那么厉害。”
扶循问:“她真的会?”
苏泠点头:“会!”
“苏冷,你胡说什么??”
侍卫从腰间抽出匕首,请示:“那殿下,属下动手了。”
扶循没有应允,但也未曾拒绝。
冉
漾垂下眸,心里有些烦躁。
这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把自己的性命交于旁人,而又被舍弃的时候。
匕首破空而来,砍断她紧紧握着的那根树干。
手中一轻,凌空的她直直落进了湍急冰冷的溪水,随即沉入水里消失不见。
鹅黄裙裾散开,像极了路边不起眼的黄色野花。
场
面沉默了几分,绳子很快被拿过来,周书禾费劲的爬上来后哭着抱住了扶循。
扶循拍了拍她的背,往水下看去。
侍卫还在还在安慰:“那姑娘如果会水,那问题应该不大。”
一旁的夕落突兀地笑出声来。
她紧紧盯着这群人,道:“问题不大?你们看不见这下面的水有多急?她本来就在这样了半天体力不支,你让她怎么自救!”
“支姑娘,您请慎言。”
“多等会树干就一定会断吗?不一定吧,就算断了周书一定会掉下去吗?也不一定吧,绳子不是很快就拿来了吗?”
“但情况紧急有什么办法,而且那位姑娘会水………………”
夕落打断侍卫,冷冷道:“这是你们给自己找的借口吧,听到她会水,杀人的事就做的理所当然了?”
眼看话越说越严重,扶循终于厉声打断:“夕落,住口。”
“支家就是这么教你以下犯上的?”
她生了一副温和面庞,但一冷脸,皇室威压便尽数体现。
夕落抿住唇,沉默片刻后才深呼一口气。
她冷静下来,低声道:“殿下,小女失言。”
扶循吩咐道:“派一队人去找她,务必把她安全带回来,此事不必惊动圣上。”
“属下得令。”
夕落飞身上了马,她没在这里继续浪费口舌,只道:“殿下,既然郡主没事就好。小女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夕落,你去干什么?你要告诉谁?“
周书禾望着她。
夕落没有回头,只道:“郡主您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