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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下午三点,白玉婉刚在诊所给一个病人挂完水,打扫完诊所的地面,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白玉婉接听电话时,整个人有点懵逼:“什么?”
“……”
她挂了电话后,呆呆的站在那里。
赵知礼一进来,就看到白玉婉在那发傻,像是受了一点刺激似的。
他忙问:“怎么了?”
白玉婉抬起头,有些茫然的视线终究恢复了焦距,然后跑到赵知礼面前,抓住他的手,“我,我表哥任学文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赵知礼忙道:“那咱们现在过去吧。”
“你,你也去?”白玉婉略微惊讶。
赵知礼淡定的说:“我是你爱人,我不陪你一块去,谁陪你一块去?”
“……”
他口中冒出的爱人两个字,让白玉婉的心脏大受震动。
跟孙振伟离婚后,她心里一直感觉自已是一个人的,现在跟赵知礼签了协议,说好半年的,但他这么个称呼,仍然让她非常感动。
好吧。
至少这一秒,两个人还是一道的。
她锁好诊所的门,去给保姆放了假,徐闻还在工业城旁边遛弯呢,被赵知礼给叫回来。
白玉婉匆匆的换了一件黑色薄绒外套,就和赵知礼坐上车出发了!
……
白玉婉的母亲家春,一共五个兄弟,其中一个姐姐据说在十几岁得了病,没治好,死了。一个哥哥,在战乱年间,不知所踪。还有个妹妹,好像因为七八岁,高烧,活活的烧成哑巴,再后来,那个哑巴被人卖了……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表哥任学文是舅舅的小儿子,舅舅一共四个孩子!两女两男!
任学文跟她一般年纪,小时候还经常在她家玩,在加上年龄相仿,所以挺熟的。
生产队时期,她也常常到外公家里玩,她记得外公家里的后门外,种着一棵巨大的皂角树,那颗皂角树特别大,全身都是刺。
皂角树上的刺很吓人,她和母亲也经常到外公家里的皂角树上剪下来一些皂角刺,那个刺用来泡酒,对关节炎有好处!消肿排毒杀虫都很有用。
好像是一种中药。
皂荚更好了,可以用来洗头,她小时候就一直用的皂荚洗头的。洗了很多年呢!
每次剪刺的时候,表哥任学文都会跑来帮忙,他一直都是干活的好帮手。
白玉婉的童年回忆里,外公家里覆盖了很大一部分,她至今对外公家里的记忆都很深刻。
后来到了结婚的年纪,外公家里,还有人起哄说,让她和表哥任学文结婚算了,但她不愿意!
虽说那个年代的农村,表兄妹结婚不太讲究。母亲也赞同。
但她是念过书的,还是学医的。
坚决反对近亲结婚。
这大概也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态度坚决的时候了。
她记得当年她还给家里人科普过近亲结婚的危害,这才打消了表哥的心思,表哥还以为她讨厌他呢!她科普完后,表哥才知道近亲结婚不好。还开始说那谁谁就是近亲结婚的,然后生的孩子有点那啥……
所以,今天听到跟她年纪一般大的表哥,竟然先她一步,直接去世了。
这对白玉婉的冲击很大。
到了北张村后,徐闻把车停好,留在车里玩手机。白玉婉跟赵知礼往外公家走去。
外婆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外公是十多年前去世的。舅舅是七八年前走的。
自打母亲过世后,没人领着她去外公家里,这些人啊事儿啊,就自然慢慢淡了。更别说舅舅也不在了。
如今,表兄弟任学文也突然去世了。
白玉婉远远的看到门口的挽联和白纸花圈,就有点忍不住鼻子发酸。
她所熟悉的人和事都在逐渐退出这个世界。
她踏入舅舅家里,看到表哥任学文的遗像摆在桌子上,喇叭放着哀乐,亲戚也都不断的赶来,看到遗像的那一刹那。
当年清晰的记忆,仿佛跟昨日发生的一样,遗像上的表哥,已经苍老不已。
爬满了脸的皱纹,只依稀看得见当年的痕迹。
白玉婉上前上香,赵知礼跟在她旁边。
两个人上香哀悼过后,白玉婉忍不住的眼泪掉下来,大表哥任学青已经六十四岁了。一看她哭了,连忙把她搀扶在一边,让她好好的,别哭了。
白玉婉红着眼圈,擦着脸上的泪。
表哥任学青认识白玉婉的丈夫孙振伟,所以看到赵知礼,还有点纳闷,“这位是……”
白玉婉介绍道:“这位是我爱人,姓赵。”
赵知礼:……
为什么觉得这个称呼异常的好呢。
这个女人开窍了吗?
任学青跟赵知礼打了一个招呼。
舅舅有四个孩子、任大女,任狗妹,任学青,任学文。
大女儿和二女儿的名字极其随便,是因为这是当年在家里叫的小名,大名本应该叫任学妮,任学玫。上户口的时候,竟然把小名给上了上去。
后来也就那样了。大家也习惯了叫小名……大名也就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无人知晓。她还是母亲给她说过这些往事,所以才知道的。
到了老三老四那,被人说了没大名怎么行,所以起了学青,学文。希望二人上学后能学点知识,光大一下门楣!
表姐任狗妹凑过来,看到白玉婉时,还蛮兴奋的:
“玉婉啊,这好几年都没见过了,我听人说你离婚了,只要找到新老伴了就好。这现在啊,咱们都过了六十岁了,开始各种毛病都有了,学文这次脑溢血,也是平时不注意保养造成的。”
“……”
几个人挪到了一个房间,白玉婉听着表姐的话,一下子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第二天,葬礼到了引魂,迎饭的时候,白玉婉听着奏响的哀乐,看着表哥任学文的遗像,她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走到后门外,站在月光下,看着后门外的那棵皂角树。
皂角树经过几十年的成长,变得巨粗!
白玉婉任由泪水从脸上划过。
她想着,花无重开日,人无少年时。
她觉得走出社会的一刹那,好像时间停止在了学生时代,再之后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
见人就说,来日方长,其实只是一句空话。实际上,好像大家都成了为生活到处奔波的人。变得好忙,很多人也好难再见。
一辈子太长,好像什么都能改变。
但一辈子又太短,有可能连相见的人都没见到,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做完。
到了老年时,留下的只剩下回忆。
还是混乱又模糊的回忆……
再回头,她还是曾经的样子吗?好像谁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仔细静下心来想着自已的这一生,白玉婉觉得自已像个局外人,在回顾着一段故事。
她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呢喃着:“大梦一场。”
“浮生如梦。”赵知礼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说道。
白玉婉一怔。
是啊。
浮生不过大梦一场。
人都会老。
所以要珍惜当下。
好像人也不能活在回去,人只能活在当下,活在这一秒。
只能拥有对这一秒的感受。
未来,也许只是想象对未来的投射罢了……
白玉婉忽然觉得自已这一辈子,活的有点窝囊,有些随波逐流。
她好像从未拥有过自已!
白玉婉忽然45°偏着头,问赵知礼:“我是不是……太废物了。”
“为什么这么说。”赵知礼从口袋内掏出了一包手帕纸,给她抽出一张,递过去。
“因为我回想过去,我竟然想不起来有哪一些是我自已想干的。”白玉婉擦着泪,但是越擦越多,“学医也只是因为我妈说看病太贵,要是家里有人当医生,能省钱。
我念书好,也是因为我妈说,你哥哥弟弟妹妹都不爱学习,婉儿啊,你要是也不努力,咱家就一个人才都出不了了!
我从城市回来,也是因为我妈怕我去了大城市就不回来了,怕唯一有出息的我,留在大城市,成了对家里没用的人。怕我有钱就不管家里了。
我嫁给孙振伟,是因为家里人都觉得他不错。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生三个娃,超生了,其实那个年代都开始计划生育了。但孙振伟觉得三个娃好,我依旧没有说出自已的意见。
超生之后,被人举报,工作丢了。我颓废过一段时间,直到村里因为老医生死了,让我做村医……”
白玉婉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那般,给赵知礼三言两语的叙述着自已这简短的一生。
她喃喃自语着:“知礼,我这辈子好没用啊。”
赵知礼走到她面前,把肩膀借给她,低声说,“你要是真没用,是考不上医科大学的。你只是太喜欢给他人考虑。”
“表哥死了,不会复活了。”
熟悉的人在逐渐的退出她所熟悉的世界,这让白玉婉很感慨,“一个人,一个我熟悉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
赵知礼:“……”他理解她的感受,因为他们年纪到了,他也参加过不少朋友和亲戚的葬礼,最年轻的一个,43岁,就猝死,走了……
所以他一直都是,活在当下!
“人生苦短。”
白玉婉哭了一会,抬起头,她的眼睛异常的明亮:“我以后想做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