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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滑进喉咙,他的喉结用力耸动了几下,幽然开口:“不是说想作为朋友聊一聊吗?”
应默唇齿张合了几次,却心有犹疑,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睑。
巍峨的哈巴雪山,白雪皑皑,大雪积压着青松翠柏。
杉林披着厚实的雪,鲜明地耸立于雪地上,从皑皑白雪一路伸向山下的翠绿,苍穹与湛蓝的白水台交相辉映,难舍难分。
他那颗心不由如刀绞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是萧正青愿意穿越人海,给他拥抱,愿意听他诉说他始终不敢言明的过去,愿意听他娓娓道来,又不愿苛责。
那一刻,他的那颗心,猛然抖了一下,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暖流划破寒天,掠过一丝微温,将他浑身发抖的、几欲成冰的身体拖进炙热的火。
从前是这样,现在却并非如此。
萧正青近在眼前,用平淡的目光等他静静诉说。
人一如既往地还留在他身边,应默却摸到自己心底残留的眷念。
他清醒的是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从念念难忘奔向消耗殆尽。
应默心头一紧,悄悄掀起眼皮,朝身边的萧正青看去。
萧正青往后仰了仰,试图起身,又换了个动作,恢复成原来下蹲的姿势,表情略有一些不自然,嘴角抽了抽,声音有些不辨情绪。
“不是你说要和我聊聊的,现在又不聊了?”
“不是我不想说……这件事好像对于大多数来说,不值得伤心,”应默一噎,立刻缩了缩脖子,嗫嚅道,“这是件好事,但对于我来说,需要时间去消化……”
应默低着头,目光凝视着面前的那张父母的遗像,照片上的父母唇角扬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明媚的笑意落在他眼中,却过分灼目,总闪烁着一种啼笑皆非的狼狈,令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
手心上的伤口又在泛着细微的痛楚。
他按着手心上的伤口,轻笑一声,心虚地开口:“不知道你听过这个故事吗?一场重大战役里,一个士兵成为唯一一个存活的人,他却始终活在了痛苦里,他总是想为什么活着的是我?如果我当时做了什么举动,是不是死去的战友就能活下来?他的死是不是有我的责任?”
萧正青眉峰微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却没说话,静静听着。
“这个想法是不是挺奇葩的?曾经所有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在讶异,活下来的人难道应该是最快乐的那个吗?可是不然,士兵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直到有一天选择痛苦的死去,和亲爱的战友汇合,”应默轻哂一声,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我的心理医生们称这种心理叫幸存者综合征,就算不是战争,普通人面对重大事故,比如地震、交通事故也很容易发病,他们说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四年前的那场车祸,我把一切归咎在我自己身上,觉得我为什么不和我的父母一起死于那场车祸,我当时就在原地,为什么不能做点什么,也许就能把我的父母救下来……于是,这四年时间里,我一直活在痛苦里,我的父母从来不会进入我的梦,每次进入我的梦,也只会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火海里痛苦的嘶吼着,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于是我几次三番想要获得所谓的“解脱”,想要借此逃避痛苦……是爷爷告诉我,他只有我一个我亲人,让我不论如何都要活下来,不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我一直克服不了我的恐惧,就算你曾经告诉我,不是我的错,我也难以走出来,我一直觉得我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活着是有罪的,我理应也死在四年前……”
痛苦像一根细小又旁人不可得见的线,慢慢勒紧,扯得应默五内俱焚,他呜咽了一声,蜷起肩膀,眼睛轻轻合上,喉咙又苦、又辣,一阵酸涩郁结在喉头,仿佛吞了灼烧的火球般,不上不下,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才艰涩地开口。
那烫人的液体扑簌簌地夺眶而出,和雨丝一起滑落而下。
应默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意来,“我不知道,我是应该该开心还是快乐,今天,我爸的司机找到我,告诉我是史建华预先设置的陷阱,更是史建华利用他,我家的车祸是他间接促成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也不该是我的错……”
“医生说过,我的重度厌食症只能活七年,直到器官衰竭死亡,我当初听到这件事还曾经庆幸过,我想只要在熬一熬,我就可以随意结束我悲哀又痛苦的人生了,我就可以替我爸妈赎罪了,就不会对不起爷爷了,”应默用包扎着绷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现在这里空荡荡的,人生好像突然没了意义,这个感觉你懂吗……”
应默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挤出一抹苦笑来,望向萧正青时,幽深的眸子里一眼便能望见直达心底的痛楚。
“萧正青,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萧正青微蹙着眉头,深沉的目光中透着迷茫,还有淡淡的忧色。
他叹息一声,把罐装啤酒撂在青石板上,沉声开口,“你之前写在笔记本里的那些规划,不就是你离开人世前想要得到的体验吗?这世界值得被留恋的东西很多,金钱、朋友、美景、爱人,值得体验的东西也有很多,一个笔记本根本写不完,离开人世的人永远留有遗憾,很多东西也永远值得被缅怀。”
“你总是想为赎罪而活,没想过为自己而活,等你寻觅过,你自然能找到其中的意义。”
他的手不自觉地想搭上应默的发顶,忍不住想抚摸,又意识到了不对劲,轻轻蜷起手指,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应默眼眶格外的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轻轻抬起头,看向萧正青时,薄雾下的眼眸里闪动着细微的光芒。
他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唇角抽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在萧正青全身打量了一番。
“是吗……”
泪珠仿佛重重地敲在萧正青的心上,他的心脏触动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酸涩和痛楚涌上心头。
好不容易安抚住应默的情绪,又陪他在墓碑前坐了一阵。
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停歇,萧正青收回伞来。
大概是情绪波动太大,应默那张脸苍白失血,坐在墓碑前一言不发,身上却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轻合着眼帘的样子似是撑不住的倦色。
“我们回家吧。”萧正青攥了攥他的胳膊,轻柔地开口。
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雨后的微风仍泛着刺骨的寒。
应默听到他的话,迷茫的眼眸似是突然回过神来,疲惫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好,我们回去……”
起身时,弓身站起的动作十分轻缓,微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