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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气压瞬间高了一个维度。
梁曼秋听不见,但感受到了。
两只耳朵微微发烫,分不清是自己的温度,还是戴柯的掌温。
戴柯松开两只手,梁秋又回到吵吵闹闹的世界。
她完全躲到戴柯身后,不想面对所有人的眼光。任何的震惊、猜测和同情,都会令她不适。她已遭受过一次无妄之灾,不像再唤醒后遗症。
一直沉默的戴四海撸起袖子,上前骂道:“荒唐!高子波你挨这一顿打还是轻了。”
若是造戴柯和其他女生的谣言,戴四海可能不至于这般火爆。梁曼秋何其无辜,踏踏实实学习,还要被造谣。简直把单纯的兄妹关系置于一个万劫不复的尴尬境地。
高母厉声厉色,“哎,你们听听,这老子怎么当的,还纵容儿子打人!”
戴四海:“我就说大D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大D不动手,我都要替他动手!”
章树奇和校领导作为中立小组,不得不再次阻拦双方战火。
戴柯既得戴四海撑腰,趁热打铁追问:“你就写了这一句?不是吧,还有啊,怎么不好意思说?”
梁曼秋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想让高子波闭嘴,又想严惩他。她和戴柯不是流言里的关系,以后却要背负一重莫须有的标签,好像隐形坐实了关系。
高子波定然挑相对好听的话先撂了,戴四海马上说:“大D,你先带小秋出去。”
章树奇也同意,不该让流言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戴柯轻搡着梁曼秋的后背,一起走出询问室。
上一次来派出所报道,他们还在门口手拉手罚站,这一次关系被迫“升级”,“口”污名扣下来,比肢体惩罚还要严重。
许是太过熟稔,梁秋再看戴柯没有尴尬,只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梁曼秋的爱情观来自偶像剧,跟戴柯接触的东西截然不同。“睡”的实质内容对她而言像一种侵犯,她有一点拒斥,怕戴柯会伤害她。
对抗外界流言时,他们又奇妙地联合成一个整体,她会依赖他。
戴柯忽然开口,“不要理那些狗屎。”
梁曼秋一愣,第一次没纠正他的脏话,点点头。
丁莉莉在寒假说的话再度闯进脑海,现在似乎是最后倾诉的时机。
“哥,”梁曼秋低声说,“你觉得,我们两个,睡同一个房间奇怪么?我们班的女生说很奇怪。”
戴柯:“有什么奇怪,猪肉玲还不是和四眼明睡上下铺。”
他也想拥有独立空间,但家里空间不允许。
梁曼秋纠结的是伦理,戴柯只关注实际情况,聊不对头。
戴柯回过神,“丁莉莉说的?”
梁曼秋只带过这一个同学来家里。
她点头。
戴柯:“少跟这种女的呆一起。”
这次流言风波威力堪比十级台风,风眼摧毁正常生活,过境后遗留一片狼藉。
梁曼秋的成绩一骑绝尘,性格文静导致曲高和寡,以后大概很难再交到朋友。
身后询问室隐隐传来动静,估计几个大人吵起来了。
梁曼秋不住担忧,“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当初梁曼秋和戴柯打架,多了一层兄妹关系,还能握手言和。
戴柯和高子波早已绝交过一次,这一次情节恶劣,新仇加旧恨,远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
戴柯双手抄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大不了退学。”
“不行!”梁曼秋的紧张全爆发在此刻,“哥,你不能退学。”“
戴柯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我连翠田高中都考不上,还不如早点去打工。”
梁曼秋无法想象独自面对台风过境后的一切,写作文时洋洋洒洒,现在愣是挤不出一句话。
“反正就是不行。”
作文是事不关己的模板,可以随意编造,现在触及心底最细腻的感情,梁曼秋没训练过类似表达,生怕词不达意,也怕情绪过界。
戴柯又出现在网吧被她意外找到时的心态,有一点惊喜,有一点别扭。
心底隐隐渴望有人能发现他的不自恰,然后将他拉回正轨。
嘴比死鸭子硬,“你说不行就不行,你又不是校长。”
梁曼秋:“你努力一下......”
戴柯:“我用力打他了。”
梁曼秋搞不懂是鸡同鸭讲,还是他故意唱反调,戴柯似乎在逃避这个话题。
梁曼秋小声说:“你要是退学,我也不想去学校了。”
戴柯望了她一眼,“天天就想我载着你去,没脚走路么?”
梁曼秋想骂戴柯木头脑子,“我又不是为了搭你的车。”
戴柯懵懵懂懂,“不搭我车,我去不去学校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曼秋急眼,“反正就是有关系。”
转念一想,聪明脑瓜又正常发挥,“哥,九年义务教育不能退学的吧?“
戴柯:“不知道。”
他不打擦边球,没闲心研究规章制度。当了七八年学生,上学既是过去,也是未来,他没设想过其他可能。
梁曼秋的说法可信度高,义务和权利的区别,吊车尾也懂。
沉默片刻,各怀心思。
派出所门外,一道播音腔的叫卖声由远及近,成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万水千山总是情,不吃烤肠可不行??”
梁曼秋忽然问:“哥,你吃晚饭了吗?”
戴柯抬步追着声音走。
“哥,”梁曼秋跟上去,怕戴柯又躲起来,“你只是买烤肠吧?
“喂,烤肠!”戴柯朝烤肠三轮车扬声。
小贩看见他,也看见派出所,没有贸然停车,往前指了指,江湖暗号:下一路口见。
戴柯大步追出去,身后像绑了一条无形的绳,将梁曼秋一起拖出来。
小贩的三轮车停在路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言简意赅问:“要几根,辣还是不辣?”
“四根辣的。”戴柯说完,抬肘随意碰了下梁曼秋胳膊。
梁曼秋咽了口口水,灵醒道:“一根不辣。”
淀粉肠香味浓郁,填补寒夜空虚。
派出所里,一票大人为解决他们的矛盾焦头烂额,他们却躲在街角吃焦香的烤肠,不知该说没心没肺,还是心理素质强大。
戴柯付了钱,一边举着三根,一边将一根送嘴里。
梁曼秋刚吃两口,他已经干掉一根,饥饿一目了然。她悄悄掏出裤兜零钱,目测一下,“哥,你要喝可乐么,烤肠挺干的。”
戴柯:“去买。”
梁曼秋跑向派出所门口的报刊亭,“你要冰的还是不冰的?”
“冰。”
“不怕冷啊?”
戴柯没回答,烤肠油不小心脏了食指,抬臂往梁曼秋送了一下胯部,“拿一下钱,我手脏。”
梁曼秋手心摊着两块五,“我有。”
戴柯:“买两瓶,傻子。”
梁曼秋习惯回嘴,“你才傻。”
她伸手进戴柯深至腕部的裤兜,掏了掏,空空如也,“没有呀。’
戴柯觉得脑子抽了,轻易让梁曼秋靠近最敏感的地方。不自然扭了下躲开,嘴角抽了抽,“别挠我痒。”
梁曼秋正正经经,“这边真的没有。”
戴柯只得将另一侧送过去,过安检似的,庆幸冬天校裤有厚度,不至于感觉到她的手温。
梁曼秋掏出一把零钱,咬着烤肠,快速点好数递给报刊亭老板。她摘下烤肠,咽了下口水,准备将零钱塞回戴柯裤兜。
“你先兜着。”戴柯让开一步,可不想再来一次挠痒痒。
梁曼秋和戴柯站在报刊亭前匆匆解决烤肠和可乐,用包烤肠竹签的小张纸巾勉强擦了嘴。
梁曼秋问:“哥,我嘴巴还有脏东西么?”
戴柯随意瞥一眼,她的嘴唇莹润有泽,像一种玫瑰果冻,口感清甜。
奇怪,她刚才明明吃了咸口的烤肠,怎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想象。
“哥。”梁曼秋唤回戴柯的浮思。
“嘴角。”戴柯说。
梁曼秋折了纸巾,用干净的一面印了印嘴角,纸巾没印下脏东西,“没有啊。”
“还有,”戴柯说,“另一边。”
梁曼秋又擦了下,依旧没有,恍然大悟,“哥!你骗我!”
戴柯扬眉淡笑,“我让你信了?”
年少时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像烤肠上的白芝麻,没有不太影响口感,有了会多一抹妙香。他们可能不会突然要吃白芝麻,想要烤肠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白芝麻。梁曼秋只会在想到戴柯时,才会想起与他有关的小打小闹。
梁曼秋瘪了瘪嘴,微微仰头,盯着他的脸,确切说薄薄的唇。据说薄唇的人嘴皮子比较厉害,戴柯确实经常嘴上不饶人。
她指了下,“可是你的唇角真的有。”
戴柯扭头要走,“谁信你。”
“真的!芝麻!”梁曼秋抓着他的衣袖,跳到他跟前,仰头举手,无名指轻轻揩下一颗白芝麻。
“你看!”她摊手凑他眼底下。
戴柯垂眼仓促一瞥,当初被摸喉结的微妙又来了。
蜻蜓点水的触碰,比摸喉结短暂,却更为亲昵。四舍五入,好像吻了下她的指尖。
吻是一个比“摸”字更暧昧的动词。
“不许偷袭我!”戴柯说,比起警告,更像气急败坏。
梁曼秋弹掉芝麻,嘀咕:“说你又不信。”
戴柯:“不信就能动手动脚?”
梁曼秋:“我在帮忙,谁叫你笨手笨脚。”
戴柯睨她一眼,“你跟其他男生也这样?”
梁曼秋:“嗯?”
戴柯:“四眼明?“
梁曼秋:“啊?”
“算了,呆头鹅。”
戴柯大步走回翠田所大院,只给梁曼秋留一个背影。送餐次数多,跟门卫混一个脸熟,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梁曼秋琢磨不出所以然,屁颠颠跟着他回到罚站的走廊。
询问室的门忽地打开,漏出一方光亮,梁曼秋和戴柯同时回头。
章树奇顿了顿,嗅了下空气,“什么味道?”
梁曼秋和戴柯不约而同绷起脸,像面壁思过许久。
“大D,进来。”
章树奇招了一个人,进来两个,无奈一笑,“忘记还有个小尾巴,小秋,对,你也一起进来。”
询问室内人马依旧兵分两派,隔桌谈判。高子波低头缩在桌角,不知挨训还是困了。
戴四海面色不佳,跟之前一样。高母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来并没彻底和解。
章树奇主持局面,“这件事由高子波引起,高子波先给戴柯和小秋编造恶劣的绯闻,并写在学校厕所隔间门被,扩大流言传播范围,给兄妹两人名声造成严重影响。高子波应该先给戴柯小秋道歉。高子波?”
高子波不为所动。
高母也充耳不闻。
“高子波,”章树奇严厉几分,“这里是派出所。’
坐高子波另一侧的老师小声重复一句。
高子波不得不站起来,看也不看兄妹俩,对着空气:“对不起。”
章树奇不满:“跟谁道歉,真诚一点。”
高子波浑身僵硬,微微侧身对着兄妹俩,“对不起。”
压力和关注移到戴柯和梁曼秋身上。
戴柯下巴微扬,“我听到了,我不接受。”
梁曼秋心头一紧,想法相同,却只能深埋心底。戴柯的叛逆里有着她无法企及的胆量。
“每个人都有说不的权利,”章树奇没勉强,继续道,“戴柯看到厕所文字,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打了高子波。高子波有错在先,戴柯有生气的权利,但打人确实不对。戴柯也该给高子波道歉。’
“对不起。”戴柯吐字飞快,不想为难章树奇。
高子波学舌似的,“我也不接受。”
初二下学期的第一个周五晚上,戴柯和高子波在翠田派出所,当着老师、家长和民警的面,正式道歉,也正式决裂。
章树奇沉吟一声,说:“经过校领导商讨决定,罚高子波利用周末时间,清理掉公共场所所有跟戴柯小秋相关的文字,包括但不限于厕所的。罚写检讨,停学两周处理。戴柯赔偿高子波医药费,同样罚写检讨,停学两周处理。希望这两周你们能
在家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争取不要重蹈覆辙。
停学比预期的退学好太多,戴柯和梁曼秋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