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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留守档口,怕梁曼秋回来找不到人。戴四海父子回家依旧没见到人,只有一地狼藉。
戴四海隐约明白过来,“又打架啊,搞这么乱?”
戴柯没吱声。
“你留在家收拾整齐,不要再到处乱跑,妹妹回来打电话给我。”
戴四海丢下一句,驱车匆匆到翠田派出所报警。
“海哥,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章树奇正好接待到戴四海。
当年梁曼秋的寄养手续多有拉扯,章树奇尽心尽力帮忙办妥,之后戴四海借着送餐礼尚往来,跟章树奇处成了兄弟,偶尔一起吃宵夜喝酒。
戴四海满头大汗,顾不上擦:“小秋不见了。”
“小秋又不见了?”章树奇哑然一瞬,两年前梁曼秋跑出福利院,院长也来翠田所报过案,“海哥别急,坐下来慢慢说清楚。”
章树奇听戴四海说完,总结道:“大D和小秋中午都没到档口吃饭,大D打电话说了是跟同学去玩,没说带没带小秋。相当于小秋从中午到现在,至少7个钟头不知道在哪里?”
戴四海艰难点头,“小秋每次出去都跟大D一起,我以为这次也是。今天天气好,街坊来得多,在档口忙得没在意。”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已经很有主意,有时大人想看也看不住他们。我们先去你家,在附近找找。”
章树奇经历两年历练,已经脱离师父,和其他同事一起出警,“档口关门了吗?”
戴四海:“阿莲看着。”
章树奇:“小孩知道你们的事了吗?”
戴四海无奈摇头,“小孩青春期太敏感,还不好说。”
章树奇理解地点头,“走吧。”
警车跟着戴四海的车来到碧林鸿庭,正好碰见戴柯在单元楼下晃荡。
戴四海问:“小秋回来了吗?”
戴柯双手抄兜,一改平日拽里拽气的嚣张,神情略显黯淡。
他摇摇头。
章树奇接触过的青春期小孩比戴四海多,有想跳楼的、有意外怀孕的、有离家出走的等等,大部分是家庭矛盾引起。
他嗅到异常,问:“大D,今天跟小秋有吵架吗?”
戴柯平日在校的调皮只触到教导主任的红线,还没惊动校长,更没惊动过警察,面对一身警服的章树奇难免有点发怵。
章树奇敏锐地捕捉到戴柯躲闪的眼神,“还是打架了?”
戴柯没答,还是双手抄兜,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欠扁。只有章树奇洞悉了他的心虚。
章树奇不着痕迹打量,很快窥见端倪,下巴指了下戴柯的手,“手怎么回事?”
戴柯一言不发侧身避了下。
章树奇:“拿出来。”
戴柯仍是一动不动。
戴四海疑窦丛生,出其不意把戴柯的手抽出来,拉到眼皮底下检查。只见数个深深拉扯的指甲印,血迹已凝固,抓痕眼花缭乱。
戴柯狠狠拽回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戴四海问,但跟章树奇一样,心里早有了答案。
章树奇:“跟小秋打架?”
戴柯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拽样,交换两只脚的位置稍息。
“为什么打架?”戴四海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知道儿子的劲力和脾气,伤得这般不轻,梁曼秋的伤情必定更加严重。
“说,没长嘴巴吗?!”戴四海吼道。
章树奇拦了一下戴四海,示意让他来沟通,“大D,小秋是女生,跟你不一样,走在路上坏人更容易盯上她。现在已经天黑了,如果我是针对女生下手的坏人,我一定更喜欢的晚上,容易隐藏自己不会被发现。”
戴柯似有所松动,嘴巴微启,给戴四海一催促,又抿得更紧,宛如撬不开的蚌壳。
章树奇引导道:“大D,我们现在不是挑你或她的错误,而是想知道小秋不回家的可能原因,尽可能推测她会去了哪里。”
“细狗偷了我的钱。”戴柯突然开口,过了变声期的声音格外低沉。
章树奇和戴四海交换一个眼神,问:“偷了多少?”
戴柯:“五十。”
章树奇:“她承认偷了你五十?”
戴柯摇头。
章树奇:“然后你们就打架?”
戴柯又不吱声。
戴四海说:“小秋怎么会偷你的钱,会不会你放在哪里忘记了?”
戴柯也没回答。
“大D,你和小秋打架,谁输谁赢,还是打了平手两败俱伤?”
章树奇也很难想象人高马大的戴柯竟然被瘦弱的梁曼秋挠花手臂。
不用戴柯回答,章树奇笃定道:“小秋是不是怕你再打她,所以不敢回家?”
“她没抓我吗?”戴柯第一次主动抬起他受伤的胳膊,“挠得还轻啊?”
戴四海气不打一处来,但儿子已经比他高,打不了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破皮算得了什么,你哪次打球摔得没这次严重,没见你嚎?”
章树奇拦了一下父子俩,“现在关键是尽快找到小秋,海哥,我们先在小区找,问问熟悉的街坊有没有见过小秋。??大D,你回家等,万一小秋回到家,立刻给你爸打电话,并且不许骂她打她,能做到吗?”
戴柯点了点头。
“能做个男子汉的承诺吗?”章树奇举手做了一个要跟他扳手的手势,看着这个只比他矮几厘米的少年。
戴柯学会了叹气,抬手跟他握住,对面的力量强劲地将他锁住,令他不得不回应。
“细狗回来我不骂她打她了。”
章树奇训狗似的,“大点声。”
戴柯恢复正常声调,终于显得正经,“细狗回来我不骂她打她了。”
“人家叫小秋。”章树奇松开戴柯。
然后再吩咐同事回去调取路面监控,看能否发现梁曼秋的踪迹。
但离梁曼秋离家近十个小时,暑假期间外来流动人口增多,搜寻难度可想而知。
戴四海喃喃:“万一想不开去翠田水库呢?”
戴柯吓一跳,往年也有过学生想不开在翠田水库溺毙的传言。
章树奇宽慰道:“海哥,小秋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走极端。现在最担心就是不法分子……我们先找找。”
章树奇和戴四海兵分两路绕着小区找,问小超市、补衣铺、早餐店等熟识的老板有没见过梁曼秋。
戴柯说不出现在的心情,茫然?慌乱?后悔?
只知道所有兴趣都失去趣味,不想看电视、玩游戏、打球,只想立刻知道梁曼秋的消息。
戴柯走出阳台,往下张望,两年前的暑假他也这样目送过梁曼秋跟着章树奇离开。
章树奇和戴四海在楼下汇合,听不见说什么,看样子并没有好消息。然后两个人上了戴四海的车走了。
这一晚戴四海半夜才回家,在派出所没消息,还得折回档口把明天的鹅子处理风干,阿莲一个人搞不过来,不然整批鹅废了损失惨重。
戴四海衣服早已汗湿,皱巴巴的搭在身上像咸菜。
“你还没睡?”戴四海意外道,家里所有房间亮着灯,沙发上猛然坐起来一个人。
“有消息了吗?”戴柯半梦半醒问。
戴四海摇摇头,“你快睡吧,小孩子不要熬夜。”
“爸……”戴柯欲言又止,很少出现这样沉滞的一面。
戴四海挥挥手,“先睡吧,回你房间睡,有消息我会一定告诉你。”
戴柯折回房间,地上梁曼秋的书已经被他收回书包,外层被福利院捣蛋鬼叉掉的兔子眼睛早被安上两朵小花挡住,她也不吵着换新书包,一背就是两年。
梁曼秋杳无音讯的第二天,四海烧鹅只营业半天,卖掉昨晚准备的一批鹅子,下午关店戴四海便和阿莲跑打印店,打印了一批梁曼秋的寻人启事,在附近四处张贴,电线杆,布告栏,招工栏,租房广告的旁边。有些贴上不久就被物业或者清洁工撕掉,然后他们回头再重新贴。
戴柯在家坐不住,下了楼,梁曼秋在电箱上的寻人启事映入眼帘:
梁曼秋,女,12周岁,身高约150厘米,体重约80斤,长发,发色微黄,穿着白色米老鼠短袖,蓝色校服短裤,黄色拖鞋,翠田小学六年毕业学生,于2010年7月14日10时15分从翠山路碧林鸿庭家中出走,至今未归。
联系电话:136****5076,戴生,有酬谢。
附图是梁曼秋小学毕业证书上的证件照及监控抓拍到的全身照。
“大D??!”金玲声音从远处冲来,手里挥着一张边缘不整齐的纸,从闪现的色块看,应该就是戴柯眼前看的这一张。
金明也屁颠颠跟在后头,不时扶一把眼镜。
戴柯没来由心虚,不想再面对质问,双手抄兜扭头就走。
金玲也是校篮球队的,人称一个金玲顶两个男生,体力不可小觑,两三大步追上了慢悠悠的戴柯。
她将纸晃到戴柯眼皮底下,“大D,狗妹离家出走?这是真的吗?”
戴柯做错事,良心尚存,分外敏感,普通的疑问都能当成质问。
没好气道:“你不认识字?”
金玲喘匀了气,跟着他并肩走,“昨晚听我妈说狗妹没回家,我还以为后来回到了。”
金明也追上大部队,“大D,狗妹为什么不回家?”
戴柯好像又经历一次昨日的围攻,腹背受敌,很窝火,但生气并不能消弭他心底的慌乱。两股情绪反而混战,愈演愈烈,彻底失控。
“你问我我问谁!”
金家姐弟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跟在戴柯左右。
金明习惯性推一下眼镜,每到这时总有一些真知灼见,“大D,狗妹是不是跟黄毛私奔了?”
或者屁话。
戴柯横他一眼。
金明讪讪挠头,“大D,你不在翠田小学了不知道,放学经常有黄毛在学校附近对狗妹吹口哨?”
金玲:“我也听我弟说过。”
戴柯默了默,“细狗都毕业了,你们才说。”
金明:“我以为狗妹都跟你说了……”
金玲:“狗妹长得可爱,学习成绩又好,我听说中意她的男生挺多。”
戴柯扯了扯嘴角,“细狗可爱?”
金明不由自主笑了笑,“是啊。”
金玲:“我弟也是其中一个。”
金明急了,“哪有,别乱说!大D,你别信猪肉玲胡说。”
金玲揪住金明耳朵,“四眼明,你叫我什么?”
姐弟俩虽然同父同母,身材截然相反,金明瘦不拉几的,从背影看更像女生。
金明求饶,“姐,别扯我耳朵,姐……”
“吵死了。”戴柯只是寻常声调,足以让姐弟俩噤若寒蝉。
金玲松开手。
金明缓了口气,“对,我们还是别吵了。找找狗妹吧。”
金玲:“狗妹好像不怎么喜欢出来玩,不知道会跑去哪里,往哪里找好?”
细狗喜欢什么?
戴柯眼前浮现梁曼秋坐在桌前看书的背影,后颈的细带蝴蝶结尤为娇粉醒目。
“去找找书店。”
寻人启事贴出没多久,戴四海就收到电话。
对方说:“我见过这个小女孩。”
戴四海激动问:“在哪里,什么时候?”
对方:“你先打一万块过来,我就告诉你。”
戴四海登时知道大概率是骗子,但又不甘心直接挂断,万一真的有线索,只是手头紧才出此下策。
“老兄,这样吧,我在翠田派出所等你,你来带我找到小孩,我立刻把钱给你。”
对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嗦,听不懂我的话吗?让你先打钱你就打钱,还想不想要你小孩?”
戴四海:“要,当然要。”
对方:“要就打钱过来。”
戴四海又重复一遍在翠田所交易,嘟的一声,对方挂断电话。
再回拨,没人接听。
戴四海到翠田所告诉章树奇,被盖章说就是骗子。
戴四海当然不愿意相信,哪怕只有1%的机率是真线索,他也想实地去找一找。
章树奇无奈:“这些骗子就是抓住家长寻子心切的心理,有的叫打钱,有的叫充话费,总之就是想捞好处。”
戴四海明白道理,就是难以接受现实。
今早也跟梁曼秋的姑姑梁丽清联系,对方跟两年前态度一样,漠不关心,在她眼里反正梁曼秋现在不离家出走,等初中毕业也会跟着男生跑,这也是山尾村很多女孩的命运轨迹。
而梁曼秋的阿?,老年痴呆,每况愈下,连自己女儿都记不清,早忘了这个乖孙女。
梁立华离强戒结束还有一个月,没关进去前就帮不上忙,现在通知他只会干着急。他这个女儿会有出息,养不起也不耽误他指望她养老。
至于梁曼秋的亲妈,戴柯要到电话后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让梁曼秋打电话问候,维系脆弱的母女感情。
亲妈在云南,说梁曼秋没联系过她,应该也过不来。
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路面监控上,希望能拍到梁曼秋的活动轨迹。
戴柯带着金家姐弟找完附近大小书店,没有发现可疑踪迹。
金明挫败地说:“大D,我们能想到的地方,大人是不是已经找了一遍?”
戴柯沉默望向天空,阴云锁城,要下雨了。
细狗会到哪里躲雨?
他做了错事,并且没有弥补的机会。也许成长就是从意识到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戴柯好像突然一夜成熟,变得沉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