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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四海烧鹅歇业一天半,只有周六上午营业,把周五晚上风干的鹅子烤完售罄就收摊。
今天是戴柯第一个本命年的生日,他被赦免家务一天,吃完午饭扔下饭碗便跑出去疯,梁曼秋跑掉拖鞋,险些追不上。
章树奇来档口跟戴四海商量跟梁曼秋相关的手续问题。
昨晚一场争执,两人表现立场出奇一致,暗暗结成同盟,一个佩服对方的大爱,一个欣赏对方的正直,颇有点忘年知己的意思。
戴四海掏心窝子说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只是报答战友昔日救命之恩,但他也有私心的考量。
如果梁曼秋户口迁进戴家,梁立华有吸毒史和强戒记录,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以后如果戴柯想考公职,政审会不会受影响。
万一以后政策变动或收紧,章树奇也不好打包票,连连说可以理解。
如果梁曼秋户口没迁进戴家,仅让梁立华变更监护权,把梁曼秋寄养在戴家,完全可以避开福利院行事。但凡事有利有弊,这样梁曼秋学籍还在山尾村,没法在海城读书。
章树奇最后提供一种家庭寄养的方式,不改户口,由福利院寄养到戴家,每个月会给寄养家庭发放补贴,缺点是梁曼秋和福利院的监护关系不变,如果戴四海想要父亲式的全权监护,这可能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戴四海想想也可以,跟寄养到亲戚家差不多。
章树奇为难道:“现在只剩最关键一个问题,戴老板,恕我直言,您是一个单身父亲带一个儿子,院长说的没错,出于对未成年人、尤其是对女童的保护,规定上不允许把一个女童送到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除非相差四十岁或以上。”
戴四海尴尬道:“别说差四十,我现在四十都不到。”
“是啊,”章树奇说,“所以戴老板,除非你短期结婚,否则这事还得黄。”
戴四海叹道:“我都单身十几年了,哪那么容易找到。先斩后奏让戴柯多一个妹妹,已经对不住他,再多来一个老婆,我怕青春期的小孩受不了。”
章树奇又点头。
两个相差十来岁的男人坐空位上默默抽了会烟。
阿莲端着空碗从其他老板娘那边吃好聊完回来,笑着喊了声海哥和章警官,随口问:“小秋跟戴柯出去了?”
“丢下饭碗就走了。”戴四海的目光自动追随阿莲到了最里边他们常坐的餐桌边,餐碗还堆在桌面。
阿莲顺手一起收走。
戴四海忙说:“放那吧,一会我洗。”
“还不都一样洗。”阿莲笑着扔下一句,端着碗进了后厨。
戴四海想了下说:“阿莲,今晚戴柯生日,你也来一起吃蛋糕吧。”
阿莲从后厨门口回头,“都是一群小孩,我凑什么热闹。”
戴四海:“我还不是一样凑热闹。”
阿莲笑道:“我看一下,没事就过去。”
戴四海回过头,撞上章树奇包含深意的目光,快四十岁的男人忽然莫名发窘。
章树奇往后厨摆了一下脑袋,“挺合适。”
戴四海:“瞎说,比我差了十岁呢。”
章树奇又跟戴四海商议一下梁曼秋上学问题,统一一条思想:先让梁曼秋复学,住在戴家,再慢慢办手续。
是夜,碧林鸿庭戴家。
戴柯家聚了近二十个小孩,一茬茬的脑袋,比梁曼秋在山尾村看到的还要密集。她终于不用偷偷旁观,光明正大成为其中一员。
这批小孩除了金玲和梁曼秋,都是男生,特别吵闹,小小的家像菜市场。梁曼秋除了金家姐弟和高子波,谁也不认识,但不妨碍她在人群里笑得像小傻子。
不多时,阿莲也来了,打扮了一番,犹显年轻。
“本来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地方,一听声音找上来,果然就是。”她把礼物给了戴柯,是一个新的篮球。
戴柯谢过,把东西放他的礼物堆。
戴四海说:“你还带礼物来,真是破费了。”
阿莲说:“应该的,正好你给我涨工资。”
高子波扬声说:“大D,你妈怎么那么年轻。”
阿莲窘红了脸,“不是,我只比他大十几岁。”
戴四海也不好意思,“小孩子口无遮拦,不要放在心上。”
阿莲忙说没事,可以理解。
金玲把高子波拽一边,不小心撞到梁曼秋,把悄悄话也反弹到她耳朵里。
“大D他妈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你不要乱说。”
高子波:“你怎么知道?”
金玲:“我妈说的。”
高子波:“那个女的难道是他爸的女朋友?”
金玲:“他家档口的帮工!”
金玲对高子波的迟钝感到失望,翻了个白眼走开。
一堆小孩吵吵闹闹唱完生日歌,戴柯吹了蜡烛,开始分切蛋糕。
第一块先给戴四海,长幼有序,他还是懂的。第二块当然也是给另外一个大人阿莲。第三块托在他掌心漂移片刻,咦,黑压压的脑袋里找不到人?
“细狗??!”寿星公大喊。
“哥哥,”梁曼秋从汗臭烘烘的高子波身边挤进来,费劲接过戴柯的蛋糕,“谢谢哥哥。”
有男生问:“为什么叫细狗,好搞笑。”
一旦有人带头起哄,便有人争相模仿,场面渐渐失控。
“细狗是哮天犬吗?”
“哮天犬?我还二郎神。”
“细狗怎么叫,叫两声看看。”
戴四海正想开口干预,只听戴柯专横发话:“除了我,你们谁都不许叫细狗。”
场面瞬间给控制,一票人鸦雀无声。
高子波悄悄吐舌头,还敢叫细狗?当初要差梁曼秋跑腿,戴柯都有意见。
金明说:“你们要像我一样,叫狗妹。”
在场两个大人情不自禁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笑了。
戴四海缓和气氛说:“大D,寿星公别那么凶。??这个是戴柯妹妹,你们以后叫她小秋。”
梁曼秋捧着蛋糕站得端端正正,笑容腼腆接受亲情的表彰。
戴柯冷不丁扔来一句,“吃蛋糕,愣着干什么。”
梁曼秋才笑着开动。
生日会闹到快九点才结束,戴柯一边等这些人到家报平安的电话,一边拆礼物。
梁曼秋在边上看着,有点羞赧,“哥哥,我新年再补礼物给你。”
到时她拿到春节红包才有零花钱。
戴柯:“随便。”
戴四海欣慰地说:“你哥哥礼物很多,不用给他买。”
阿莲说什么也要帮忙收拾一下满地垃圾,然后戴四海说天黑送一下阿莲,一会回来。
家里就剩两个小孩。
戴柯忽然走出阳台,蹲栏杆边,隔着防盗网费劲往楼下看,惹得梁曼秋也追过去。
“哥哥,你看什么?”梁曼秋挨着他半蹲,脑袋像长他的肩膀上。
她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戴四海拧开了摩托车车灯,清晰照出他和阿莲的轮廓。戴四海先跨上去,阿莲穿了裙子,扶着货架侧坐上后座,跟梁曼秋以前看到过的许多男女一样。
摩托车突突声渐渐远去。
“细狗,”戴柯眉头紧蹙,“你说他们两个在拍拖吗?”
梁曼秋一窍不通,“拍拖是什么?”
戴柯扭头瞪她,“拍拖都不懂,你还是女生吗?”
梁曼秋真就像个一年级的女生,迷迷糊糊,“拍拖……是谈恋爱的意思吗?”
戴柯懒得跟她解释,起身回屋里继续拆礼物。
次日一早,戴四海把梁曼秋送到档口让阿莲照看,载着戴柯走了。他们要去青山墓园给戴柯妈妈扫墓。
有几个熟客晨练路过,纳闷档口不像开张的样子,阿莲解释一通,把卷闸拉下一半,贴上纸牌:今天休假,明天正常营业。
“阿莲姨,”梁曼秋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阿莲面对她见过的最有礼貌的小孩,不禁和颜悦色:“小秋,你有什么问题,说来听听,看我能回答得上么?”
梁曼秋:“昨天哥哥跟我说拍拖,‘拍拖’是谈恋爱的意思么?”
阿莲吃惊,“大D跟谁拍拖?”
梁曼秋心虚红了脸,绝不能说戴柯怀疑阿莲和戴四海在拍拖。
阿莲误解了梁曼秋的羞涩,才意识到梁曼秋看着个头小,女孩早熟,心理年龄估计跟戴柯差不多。
难不成戴柯想跟梁曼秋拍拖?
阿莲莫名紧张,重复一遍问题。
梁曼秋摇摇头,“不是哥哥要拍拖,我听到别人说这个词而已。”
阿莲将信将疑,“拍拖就是谈恋爱的意思。但是你还小,如果有人说要跟你拍拖,你千万不能答应。”
梁曼秋悄悄松一口气,“知道。”
“你自己玩一会,看书或者看电视,”阿莲说,“等中午吃了饭,商店开门了我带你去买校服,明天就能跟大D一起上学,开心么?”
梁曼秋睁大眼睛,“真的吗?”
阿莲说:“章警官昨晚深夜来的消息,你阿伯怕今天忙忘了,让我帮你准备一下上学要用的东西。”
梁曼秋满心雀跃,忍不住原地踏步两下,“跟哥哥一个小学吗?”
阿莲:“是啊,翠田小学。”
梁曼秋:“不用再回福利院?”
阿莲:“如果你想回去玩一下也可以,但要提前告诉你阿伯。”
梁曼秋干脆地摇头,不知道戴四海为什么派阿莲告诉她,不是他亲口承诺总归有一点不放心,晚上她还要再跟他确认一遍。
周一一早,手表闹铃准时响起,戴柯习惯性掐了,再眯一会,等戴四海的人肉闹钟。
木架床微微震动,梁曼秋反手抓梯飞下来,隔着蚊帐把脸挤进去,“哥哥,起床上学了。”
“唔……”戴柯只是蠕动一下。
“哥哥,要迟到了。”
“好吵……”戴柯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哥哥。”
“细狗别吵了!”
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呼唤,起先隔着蚊帐,然后撩开蚊帐,最后发展到掀被子,梁曼秋把戴柯从12岁叫到了14岁,从六年级叫到了初一暑假,她也顺利小学毕业,准备升上他的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