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和丁水香对话说要炼制迷魂幡的魔修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他见过白衡出招的速度,暗道不妙,冲白衡作揖道:“这次是兄弟看走了眼,你和你同门毫发无伤,反倒是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我们伤亡惨重,同是去往东域的同道人,不如就看这冥冥之中的缘分,就这么算了吧。”
白衡转过身,他平静的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魔修这时想起刚刚白衡没杀丁水香前问的那句,他肠子都悔青了,忙道:“不炼了不炼了。”魔修怕白衡挑刺觉得他敷衍。补了一句,“我手上没有大功告成的迷魂幡,当然也就不知道真正炼制完的迷魂幡是什么样子了。”
“好吧。你不知道。”白衡说。
白衡面无表情地一剑自此人的头颅劈落,剑光在一瞬带出火花,照明的一瞬,漆黑的屋子里已经血肉横飞。九人立毙当场,除了白衡外,再无一个站着的活口。
沈晏清已经醒了。
他的夜视能力太差,没有光,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察觉到白衡应该就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他轻声的呼唤白衡的名字。没有回应。
其实白衡就蹲在他的面前,地上有一摊血,他沾了血,弹到沈晏清的脸上,他想试探下这个瞎子是不是真的瞎了,多疑地一寸寸观察沈晏清脸上的表情。
沈晏清抹掉自己脸上别人的血,睫毛抖了两下。
白衡被这细微的动作吸引,眼珠颤抖着转动,像一头准备猎食的凶兽,饥饿难耐地紧紧盯着什么都看不见的沈晏清。他想咬开沈晏清的喉管,他想要砸碎沈晏清的头颅,他要先吃掉柔软的内脏,再是韧性到弹牙的皮和肉。
沈晏清忽然猜到他就在这里看着他,他伸出手,指尖恰好地触及到白衡的脸。
沈晏清问:“那一百零八枚的无极钉是不是好疼好疼?”
第208章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沈晏清不会猜不到丁水香刚刚讲述的两个主人公和自己的联系,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白衡感到不解。
在沉默中,沈晏清的双手摩挲着白衡的脸,他再问了一遍:“是不是很疼。”
白衡的喉咙里正在生长爬行动物的横骨。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古怪得有种非人的生硬感,“有人回答过你了。”
沈晏清说:“我想听你说。”
白衡忽然产生一种虚无的迷幻感。
白衡死了。是的,白衡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白衡真的是白衡吗。
那部分痛苦的记忆很模糊,白衡说:“不记得了。”
沈晏清柔软的嘴唇贴在白衡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他做了——他贴在白衡的耳边说:“对不起。”
他温吞的呼吸声让白衡有种毛骨索然的恐惧,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这种心悸到疼痛的恐惧,仿佛他马上就要下坠,坠落到永远都无法爬起的深渊里。
白衡觉得这显然并非他的本意,那么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究竟来自谁,一目了然了。
白衡想要抗拒,他要挣扎,他推开了沈晏清,语气冰冷不耐:“你发现了吧我的体内有两个我,另一个我爱你,而我不爱。”
“没发现。”沈晏清的目光在无法目视的黑暗中追寻白衡的身影,“但我知道你爱我。”
白衡讥讽的说:“这么笃定?尽管你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也肯定我爱你?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失忆就是我害的,你没惹什么大祸,要被追杀的人是我。你害我身败名裂,我要报复你。什么爱,根本没有,我恨你。”
沈晏清低下头想了想,他的脖子纤细得白衡只要伸出手就能一把掐断。
“我早就知道了。”沈晏清说。
白衡心想,你知道什么了,早知道我恨你了?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恐惧感在这一刻飙升到最顶点,他想要杀了面前的人,他要阻止沈晏清说下去。可当这个念头升起,他又惶恐地想要后退。
沈晏清不知道白衡正在想什么,他说:“我早就知道是你害我失忆的。”
第209章
沈晏清说:“我又不是傻瓜,这种事情猜也猜到了。”白衡不信:“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不逃走?”
沈晏清侧了侧脸,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微笑:“我猜到了,原来你猜不到吗?”
“猜到什么?”白衡说,“我知道了,你不敢逃。”
这时的白衡才毫不留情地杀了数人,感受过强大带来的无往不利和败者跪地哭求的懦弱臣服,他只能想到由于血腥、暴力的代价而带来的胆怯害怕,于是他这样猜想沈晏清,全然没有想过会有另一种可能。
白衡说:“你怕逃跑后,明面上的假象戳破,我会发狂,我会杀了你,我会折磨你——你害怕——”
沈晏清打断白衡:“我不害怕。”他看不见白衡,但仍能从白衡的声音判断白衡的位置,他看着白衡,“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害怕,还有更可怕的惩罚吗?”
白衡一时没想到沈晏清竟会这样说,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沈晏清静静的等着他想出能使他害怕的惩罚。白衡说:“如果你逃跑了,我要剥掉你的皮,从你的嘴巴开始,先拔掉你那条总是说谎骗我的舌头,再是打断你想要逃离我的四肢。”
听上去似乎比上一次稍有长进。沈晏清说:“那好疼呢,但我没有很害怕。”别人倘若说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白衡是不会相信的,他凝视着沈晏清,想要从他那张美丽惑人的脸上察觉到遮掩恐惧的伪装,他没有成功。沈晏清是真的不害怕。
白衡说:“你不怕痛吗?”
“怕的。”沈晏清想了想,“可我不怕你,你不会这样做。”
白衡真是又气又好笑,天底下哪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沈晏清凭什么觉得他不会这样做?他刚刚就想咬碎他的颅骨,吃掉他的身体。沈晏清凭什么能这样觉得?
他一连在心里狂问了两个凭什么,底气就兀自地生出来了,阴气森森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沈晏清觉得白衡在自取其辱了,他理所当然的说:“凭我知道你不舍得。”语气笃定。
不管是因为恨还是别的什么,白衡大费周章的带他来到这千里迢迢的东域,总之绝不会是仅仅要将他一刀两断的那么简单。
死一样的寂静。
白衡在沈晏清这句无心的话语中体会到了另一层叫沈晏清有恃无恐,叫他胆寒恐惧的东西。
再过了有一会儿,沈晏清听见声音,白衡先是站起来,他踱步,他思考,他想要反驳,但是他没有反驳,或许是不想,或许是认命,白衡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