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来到必安阁的时候,是哭着来的,大骂我是个很没有用的神仙。
要救他的心上人,也不是没有办法,销魂灯无所不能。
将这件事告诉他时,我并没有想过,他真的能解开封印。万福镇李家世世代代绵延万年的祭祀、太墟天宫来来回回数十位元婴修士,都没能叫必安阁重见天日,他一个小妖怪又能做什么呢。
但当他割破手心,拔掉尾羽,用血涂满神龛,封印却真的松动了。
他的真心叫饥饿的销魂灯火焰高涨,他献祭了自己,虔诚的、纯粹的,希望他的心上人能活下去。
从封印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能进入这里,他的灵魂太干净了,是销魂灯让他进来的。
销魂灯答应了他的愿望,随即吞没了他。
火光像太阳般的耀眼,看着火焰中面目全非的他,我感到眩晕,一直待到他被彻底的烧干净。地上飘了一根羽毛,我没有拿走。
必安阁内异样的火光惊动了春和真人,与销魂灯相处万年我十分清楚销魂灯的弊端,在暗处看着他取走了销魂灯。比起销魂灯,只有魂魄的我,更急切的需要找到一副躯壳。我本来不知道那小妖怪的心上人是谁,我只想要找一具身体、或是死尸也行,只要能让我死而复生就行。
我出了必安阁后,发现了摆满花圈的灵堂。正要借尸还魂,才发现李公子尚存气息,于是干脆杀他取心剥皮,那颗还在跳动的心才按在我的胸膛,我正要剥他的皮,才发现他竟然还活着——我才明白,原来这个躺在灵堂中的人,就是那小妖怪的心上人。
销魂灯吃下了那小妖怪的魂魄,就是答应了他的愿望。即使他的心上人原本未死,为了不使这项交易撤回,销魂灯选择将愿望的实现延续到了下一次,也就是当我取走他心的时候。
在我愣神的瞬间,赶过来的春和真人救下了这人。
春和同样错愕过,但他来到北域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他与我交错的瞬间,便带着人与才拿到手的销魂灯用符咒闪身千里之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这颗心非常的契合,即使没有躯壳,我仍恢复了部分的实力。
由于李公子的失踪,春和真人的下落不明,李府请来了昆仑剑宗的弟子探查真相。我不得不杀了他们,这在万福镇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饥饿的镇民包围了李府。
慌乱中,李老板和李夫人逃进了解开封印的必安阁内,但这并没有叫他们逃脱,镇民们在必安阁中,将李老板和李夫人一同生吞活剥的吃了。煮食的柴火用的是必安阁内陈列着的书籍,万古灵火冲天而起,烧灭了整个城镇。”
“必安阁原本是玄虚灵者设下的天柱,必安阁坍塌后,北域的天也坍塌一角,天河的河水从破开坍塌的口子里倾泻而下。因为北域的寒冷化作冰雪,掩埋了这片土地。”
这便是凌霄原本想要告诉沈晏清,却一直没有告诉过他的真相:“明鸿便是那小妖怪的心上人,这些年他一直在找自己失去心以前的记忆,他去过北域许多回,阴差阳错,总是不能如愿。间隔七百年,他变了很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又生出一颗心的,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我不清楚明鸿还记得多少,但你最好不要告诉他那小妖怪换他死而复生的过程。否则,我想他是会发疯的。”
最后一句:
“我早就试想过我的结局,倘若当你发现这封信时,你我分道扬镳,又听到我已死的消息——不必怀疑,也不要多想。忘了我吧。我爱你。”
随着字迹清晰,沈晏清用手背抹了抹泪,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慢慢看清地上的字。他继续用壶里的茶水泼伞,但当最后一句显现,再从伞上淌下来的只是清亮的茶水。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嘶吼、发泄了情绪,大哭、大悲过,如今已是筋疲力尽,一会儿脑子转不过弯,即使看见了地上凌霄留下的字,一时半会儿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沈晏清就这样呆愣愣的站着,他看了一会儿。
最后终于明白,凌霄死了就是死了,一切再无法挽回了。他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边上的宫人原本见他发疯着,也不去管他,唯独这会儿见他好似快不行了,才着了急。两个宫女架着沈晏清去床上躺着,特地叮嘱了门口的侍从得找个重华宫的医师来给他看看。
刘晨心看见地上的墨痕,皱着眉叫人提着墩地抹布进来,就当着沈晏清的面——沈晏清偏过头、扭着身子去看。他张了张嘴,又像自己从雪山坠落的那一回似的在极度的悲伤中失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太墟天宫禁法的明令,提起气,想要将面前的人都打飞出去,但法力还未汇聚到他的拳头上,架着他的两个宫女松开手,层层的禁制如锁链将他狠狠地压在地上。
沈晏清抠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睁着眼睛流泪。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将凌霄留给他最后的字迹,那么一点一点地抹掉了。
刘晨心踱步着走到他的面前,用教训的语气道:“翠微宫禁法,没有天君的释免是用不了法力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看着沈晏清脸上的泪痕,以为他是因为摔到地上被疼哭的,鄙夷的看着他说:“真是娇气。”
刘晨心对他身侧的两个宫女吩咐:“把他先放到床上去,过一会儿禁制就会解除的,等医师过来吧。”
第147章
凝神药汤煮好,梳着飞仙鬓的宫女低着头将药送进来。
端到屏风后,转手由刘晨心接过。
床上的沈晏清睁着眼睛,他很早些的时候就不再流眼泪了,便一直这样直愣愣的躺着,看床顶金泥嵌进去雕成的一轮日与月。
玉芙楼里常常燃烛彻夜,他早就分不清外面究竟是天黑、还是天亮。
刘晨心进来,拉了床帘,要叫人扶他起来喝药。
沈晏清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条被搁浅到海边的死鱼。气息衰弱,如腐朽老者。
他哭得太过,那双清亮的眼睛蒙上一层珠灰的阴影。
刘晨心眼尖的看见沈晏清怀里抱着把伞,当即质问起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两个宫女:“他怎么还抱着这把破伞,不是让你们拿出去丢了吗?”
两个宫女跪在地上解释:“是他自己爬起来从外面把伞捡回来的,不让他抱着,他就像个疯子一样的咬人。我们两个压不住他,这才没办法——”
“没用!”刘晨心将药先搁到一边,打算用手把伞从沈晏清的怀里拔出来,然后叫人拿去丢掉。
她的手才碰到伞边,原本一动不动的沈晏清只不过是将头缓缓的转向她,明明什么狠话都没说,他只是抬着眼睛沉默的看着她——